月亮缓慢升至天空中央，迟倾的眼睛本就不受夜晚的限制，此时再加上明晃晃的月光，面前的场景也算得上是一览无余，那怪物和少年的轮廓也更加清晰。

然而越是清晰，迟倾心底的不安就越重，好似缠绕在他心脏附近的藤蔓在不知不觉间收紧，下一秒，就要置他于死地。

这种窒息感，在那名少年站起，像慢动作一般朝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转过身的那刻，攀至顶峰。

几乎是不可控地，迟倾叫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祁弥……”

但他叫的，并不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而是眉眼和祁弥相似到一打眼压根就分不清谁是正主的少年。虽然他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在此刻这样幽静的环境之下，想不让人听到都不可能，迟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懊恼不已。

“哥哥，”耳边属于祁弥的嗓音染上了些许寒霜，“你在叫谁？”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寒气令得迟倾不着痕迹得抖了抖，他被两个在各种意义上都很相似的男人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很诡异。

站在怪物头顶的银发少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们的，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神色不显，直直望进了迟倾眼底，似乎就要这样将迟倾看到底。

但很奇怪，迟倾并没有感觉到被窥视般的不舒服，一时间，竟然就这样失了神。

被紧握的手迟钝地传来痛感，迟倾很快回神，额角的冷汗瞬地溢了出来，明明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他却像是被蛊惑一样觉得一切正常。

“真恐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迟倾的呢喃顺着风落进了银发少年的耳中，他终于有了动作，那双眼徐徐从迟倾脸上移开，而后落在祁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少顷，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哪里来的残次品，也陪站在这里。”

这话祁弥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施舍对方一个眼神。但迟倾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知道祁弥的来历，也大概了解一点巴别塔内有关祁弥和母胎的研究，所以不能怪他听到“残次品”这三个字产生的自然而然的联想。

“你什么意思？”迟倾厉声问道，直勾勾盯着银发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什么意思？”

应该是感受了迟倾情绪的变化，银发少年又看了回来，面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不少，眉眼竟然是让迟倾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的温柔，他开口道：“迟倾，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

迟倾可没有忘记那少年脚下还踩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你是谁？或者该问，你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想表达什么？还有什么带我回家，谁的家？哪个家？”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将对方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愣是沉默了一分多钟，才恢复了刚才那副温和的模样。

“这些我都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你最需要做的，是赶紧从这个残次品的身边离开，来我这儿。”

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挑衅，祁弥也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只是……他看向迟倾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笑容淡然，声调少有起伏，却字字刺耳：“哥哥不用这么用力，我不会放手的。”

想都不用想，是个人都知道这话是说给那银发少年听的，言语上的针锋相对，暗流在夜色中汹涌。

银发少年估计没了耐心，索性从怪物身上跳了下来，抬脚朝着迟倾二人靠近，边走还边说着话。

“迟倾不是要去母胎取样吗，让我来带你进去吧，很快的，五分钟，”怪物在他身后站直了庞大的身躯，“里面还有很多这样的怪物，凭借一个残次品，他根本就没办法保证你安全，不如跟着我，不是吗？”

他靠近，迟倾就带着祁弥往后退，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银发少年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但他丝毫不介意，脚步不急不缓，语气平淡，“迟倾，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他是残次品吗，来我身边吧，我都告诉你。”

迟倾头皮发麻，心底直呼这人，不对，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自说自话都能说的这么起劲，他要是应一句，这东西不得兴奋地跳起来。

“迟倾，迟倾，听到回话。”

衣服口袋里的对讲机传来声响，是姜白的声音，迟倾让祁弥拿出对讲机，和姜白分享这边的情况，顺便让他们拿拿主意。

但祁弥却是直接把对讲机关掉，然后在迟倾疑惑的目光中，对着他笑了笑，“哥哥，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随着迟倾的步伐往后退，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将迟倾挡在自己身后。见他这番动作，银发少年就知道自己不用再拿废话刺激这人，如果不是顾忌着不能伤到迟倾，早在一开始，他就动手干掉这个残次品了。

迟倾对祁弥的实力有信心，但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担心还是难免的。

两人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动作，只是搞出来的阵仗却不小，那银发少年似乎也是风系的，迟倾眯着眼，在狂风呼啸中站得并不稳当，手扶着一旁的建筑，这才没被吹飞出去。

交错的风刃像是长了眼一般，都避开了迟倾所在的位置，将周围的一切竖着的东西都削得七零八落，连钢铁的楼层都缺了几个角。迟倾暗暗心惊，这再打下去，动静会不会把怪物都吸引过来？

当然了，能想到这点的肯定不止迟倾一人，银发少年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已经开始着急了，他原本就以为这个跟在迟倾身边的人不过是跟自己抢任务的东西。回想起一起出任务的那些家伙，没有一个血统纯度比自己高的，自然而然实力也不可能出现和他势均力敌的情况。

祁弥倒是慢条斯理，每次挥出风刃的间隙都相差无几，和银发少年已经有些加快的节奏相比，显得从容不迫多了，他学着银发少年刚才的模样缓步逼近对方，笑容不变，“你说谁是残次品？”

银发少年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人压迫得动弹不得，微微睁大的眼睛中，透露出些许震惊，但显然，他并不担心祁弥会对他下死手，所以这时候还稳得住心神。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祁弥根本就不是他认为的“队友”，而是随时都能对他痛下杀手的“敌人”。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银发少年的态度软化了一些，“我以为这批次里面已经没有比我纯度高的，没想到他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想表达的意思迟倾已经理解得差不多了，他顶着狂风走到祁弥身边，稍稍弯腰去问银发少年：“你的纯度是多少？”

看到迟倾，银发少年是真的高兴，语气也上扬了不少：“51.7％。”

嚯，还有零有整，迟倾对这个程度的纯度没什么概念，诚实问道：“51.7％很高吗？那你现在是a级，还是s级？”

这个问题好似是戳中了银发少年的痛点，眉头随之拧了起来，将信将疑地盯着迟倾，“你不知道？”

“不知道，”迟倾摇头，“不然我也不会问你了。”

银发少年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个迟倾表现得像一个小白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这跟他得到的情报不太一样啊。

他的犹豫被迟倾和祁弥看在眼里，后者出声道：“a级。”

得到答案之后，迟倾就不再追问银发少年，站直身子和祁弥说着话，“才a级啊，看他表现得这么狂，我还以为最起码是一个s级。”

不然怎么敢在祁弥面前挑衅叫嚣。

银发少年听闻迟倾对自己的评价，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是那种普通的a级。”

大概是的吧，但这不是重点。迟倾拿回对讲机，把这边的情况和姜白二人说了一下，在了解他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特别靠里，这两人当即决定见面再说。

得知首都之外还有其他人，原本安静的银发少年忽然躁动了起来，沉着脸想要挣脱祁弥的束缚，然后祁弥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坚固的风网随着他的动作收得更加紧了。

少年白皙的脖颈因用力泛起了粉红，漆黑的瞳孔却逐渐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几乎接近透明。

在迟倾眼中，压制着少年的风网竟然隐隐有了被破开的迹象，祁弥也发现了这点，掀起眼皮看了看，忽地笑了一声，也正是这声突兀的笑，让状态有些不对劲的少年瞬间卸了力气。

“让我走。”

他冷声道。

祁弥没有应答，迟倾也没有动作，而是问起了对方的名字。

即便再怎么着急，在面对迟倾的时候，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没名字，就叫我517好了。”

是根据纯度来的吗。迟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着趁姜白和季怀南过来之前，把不能给他们听的都先问个明白，于是拍了拍祁弥的肩头，自顾自找了个空地盘腿坐下。

“你说你是来找我的，找我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这应该是涉及到了某些机密，517嘴巴紧紧闭着，甚至连都不看迟倾一眼。迟倾和祁弥交换了一个眼神，祁弥点点头，凝出一道锋利无比的风刃，刚刚好架在517的后颈处，只要祁弥一个念头，就能将那脆弱的脖颈整齐切断。

“你想杀我？”

517似有些不敢置信，他想扭过脖子去质问祁弥，但奈何一动，后颈就痛得他嘶了一声，声音也哑了下来，“你难道不知道杀了我你会面临什么？”

迟倾看向祁弥，祁弥看向517，“不感兴趣。”

到了这个时候，517才意识到祁弥和他的不同之处，脸色忽地一白，急忙道：“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