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层似乎都没有人来过，当然，除了方才那个房间，因为迟倾刚推开最近标本室的门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呛人又刺鼻的味道，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的同时又被烧焦了，总之就是，一言难尽。

迟倾不得不捂住口鼻，但这样依然不能完全阻挡这堪比生化武器的味道入侵，于是才进去没多久的他，被迫退了出来，把门敞开，想着等味儿散一散再进去。

太难闻了。

等味儿散得差不多了，迟倾就一头扎了进去，深处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幽幽的，有些阴森，借着这道不太亮的光，迟倾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灰尘。

“臭死了……”

迟倾踢开脚步的玻璃管，立刻就发现了触感似乎有些不对，低头看去，恰好和一个怒目圆睁的头颅对了个正着。

而他的一脚，不偏不倚就踹到了这颗头颅的侧脸，脸上的烂肉随之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软软的，像是和着黑水的泥，上面还蠕动着白花花的蛆虫，这幅画面毫无遮掩地映入迟倾眼帘，他觉得有些生理不适。

有意挪开视线之后，那股恶心劲才被压了下去，不过迟倾也算是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臭。

疑问也随之而来，研究院废弃这么久了，内部怎么还会有残留的标本，不是说管理者那边派了不少人进来吗，难道他们就蠢得想不到这里会留有不少东西？

小心地避开这些胡乱摆在地上的标本，迟倾又开始犯嘀咕，“怎么都是人体标本。”

这是不是也才从侧面证明了这个研究院以前在进行人体实验研究，迟倾扯了扯唇，心底泛起一阵厌恶。又找了一圈，他在那个发光的角落发现了大量堆积起来的标本，也不知它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竟然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

迟倾眼尖，在这堆标本之下，发现了露出一角的记录册，他紧皱着眉头靠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将其从烂肉堆里扯了出来。

使劲甩了甩，仿佛这样就能把上面沾染的脏东西甩干净，但最后，起到的只有心理作用罢了。

把记录册拿近，那扑面而来的味道几乎把迟倾熏晕过去，他强忍着不适把记录册翻开。

“第095号实验体记录册……”

“看不清……”又翻了一页，“……有自主意识，但无法交流，正在尝试最基础的语文教学。”

“教学失败，尝试意识交流。”

“交流失败，原因：实验体拒绝。”

后面还记录了研究员尝试各种方式与095号实验体交流，但很遗憾的是，直到最后一篇记录，他们的结果都是失败，这前前后后历经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也得亏这些人沉得住，换一个耐心差点的，估计早就撒手不管了。

他们虽然没有收获，但这些记录对于迟倾来说，可谓是大突破。

他仔仔细细将这本记录册擦干净装进背包，感受着其沉甸甸的重量，他长出一口气，感叹这趟总算没有白来，而且这才一个标本室，希望剩下的标本室不会让他失望。

或许是已经适应，现在迟倾已然闻不到之前那股恶臭，他把手揣进裤兜，坦然走出标本室。

然而接下来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从过道这头，一路走过去，硬是一点重要的发现都没有，每间标本室的臭味倒是次次不落，只是越靠近他醒来的房间，堆积在一起的人体标本就越多。迟倾也曾强忍着恶心，在这些标本中翻找，但什么都没找到。

正当他准备推开靠近房间的标本室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哥哥。”

迟倾挑眉，“祁弥？你刚才去哪儿了？”

祁弥微微弓着腰，看起来很是疲惫，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遮住他那双乌黑的眼。脚步声缓缓靠近迟倾，等靠近了，迟倾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刚想询问怎么了，就见这人竟直挺挺地朝自己倒来，迟倾急忙上前一步扶住，没有让他直接栽倒在地上，“祁弥？发生什么事了？”

迟倾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完好，脸上也没有受伤，看不出经历过打斗。

胳膊被紧紧抓住，祁弥低头对上他有些暗淡的双眼，耳畔是低沉且沙哑的声音，“我去办了点事，现在有点累，哥哥能抱抱我吗？”

迟倾不由得收紧了双臂，轻轻拍着抚摸着他的头，“没事没事，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他屈膝半跪着，祁弥就趴在他的大腿上，呼吸浅得迟倾都听不到，如果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迟倾指不定会往某些不好的地方想。

过道那头吹来了凉风，伴着夜色，竟然让迟倾觉得还有些舒服。

说实话，想要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迟倾只能尽力让自己的腿不发抖，好在祁弥并没有趴多久，在他有动作的瞬间，迟倾就察觉到了。

“好了？”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祁弥竟然像是睡过去了一般，此刻正揉着自己的双眼，仿佛刚睡醒一般，还有些睡意朦胧，“哥哥？”

“我在，”迟倾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后没有什么东西，干脆就坐到地上，拍拍大腿，“来，还想睡可以再趴一会儿。”

祁弥怎么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乖乖躺了上去。

但他没有闭眼，而是直勾勾望着迟倾，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迟倾理解到他的意思，问道：“你说你去办了点事，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祁弥眉眼弯弯，“哥哥想知道，我都会说。”

“我去了诞生我的地方。”

诞生？好奇怪的词，一般来说都会用出生，或者生活的的地方吧，怎么会用到诞生？

迟倾把自己疑惑说给祁弥听，没想到祁弥笑得更开心了，他扯着迟倾的衣服下摆，“哥哥看到那个日记本和照片了吗？”

迟倾忽地睁大了双眼：“那是你故意留给我看的？”

“对啊，”祁弥把头埋进迟倾的肚子里，“虽然照片已经模糊了，但上面的人，哥哥应该知道是谁吧？”

“你的意思是，那个倾倾，真的是我？照片上那小孩也是我？”

可能是迟倾的语气有些太夸张，逗得祁弥笑个不停，“是的哦，那些都是哥哥。”

迟倾彻底迷糊了，他不明白祁弥这么做的用意，所以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哥哥不要着急，等我慢慢跟你说，这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我们有的是时间，”祁弥安抚了他一句，然后接着说道，“那标本室里的东西应该也看到了吧，那堆已经腐烂的人，其中就有我曾经和你说过，叫我一起去玩的小白鼠们。”

迟倾意识到了什么，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磕磕巴巴地问祁弥：“你、你以前也是这里的，实验体？”

不忍心迟倾这样慌张，祁弥继续安抚着他：“没关系的哥哥，都已经过去了。我确实是诞生在研究院的实验体，但本质上和这些小白鼠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是特殊的，他们也是因为我才会遭这么多罪。”

想到刚才那些腐烂的实验体，迟倾的手都忍不住发抖，他无法想象祁弥可能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恐惧着存在这么一个可能。

“他们用母胎做实验，哦对了，一开始的母胎还不叫母胎，他们将它称为胚胎，认为用其可以培育成新的生命。一开始只是注射受精卵，发现这样不行，后来就把人类的基因融合进去，看能造出来一个什么怪物，没想到还真的就让他们成功了。”

迟倾重复道：“怪物？”

祁弥以为他误会了，就解释道：“这个怪物不是指塔外那些丑陋的东西，哥哥可以理解为一种形容。”

然而迟倾并不是理解错了，而是他脑中冒出来一个有些惊悚的想法，“祁弥，你说的那个怪物，现在在什么地方？”

祁弥罕见地一愣，而后失笑，“哥哥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迟倾沉默下来，他确实想过祁弥可能会不一般，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这么“诞生”出来的，那他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吗？

听到迟倾的问题，祁弥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塔外的怪物在增殖之前，一直寄生在母胎当中，直到母胎把他它们生下来，它们来源于母胎，和我不一样。我体内有人类的基因，也有怪物的基因，所以我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怪物。”

没想到这句话让迟倾想岔了，只见他脸色一言难尽，“那你是不是会变成像那些怪物一样，又大又丑？”

祁弥：？

迟倾感受到来自腹部的颤抖，就知道祁弥此刻笑得有多开心，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愚蠢，祁弥说怪物只是一个形容，他却以为对方能真的变成一只怪物。

真是太蠢了。

“哥哥会害怕我吗？”

“那你说小时候见过我是什么情况？”

二人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而后又默契地安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