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差的记忆

第二天下午时分，林雨到达了家乡迎江市。多年前他从迎江到国外读书时，转了五六趟车用时三天才到达，而如今迎江修建了机场，林雨只转了两趟飞机就到了迎江。

机场停车场，宋尧驾车已经在等候多时，林雨戴着墨镜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在停车场盘综复杂的网格里绕了半天，才终于坐上了宋尧的车。

林雨坐上了副驾，两人只是简单寒暄了一下便双双陷入了沉默。两人已有五年时间没见，两人都忘了当初两人之间的大部分往事。

在路上，林雨带有些嘶哑的声线先开了口，“我爸是怎么走的。”

宋尧叹了一口气，回答：“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就在前一天我爸才去林叔家里见过他，第二天我爸再去的时候，林叔房屋的大门虚掩着，林叔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一切发生的都很快，救护车来的很快，医院初步诊断是心源性猝死的通知也来的很快，一套流程按部就班，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世界上消失了物理上的痕迹。

两人再次无言，林雨按下副驾的车窗，取下墨镜看外面的风景，墨镜之下是林雨红肿的眼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有五年没回来了吧。”正在开车的宋尧不经意问到。

“嗯，上次回来还是我妈走的时候。”

宋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

“看看迎江的风景吧，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林雨的思绪也随着车水马龙的城市交通越飘越远。骑车驶过迎江的市中心，这里曾经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周围全是三四层楼的低矮建筑，现在已经变成了鳞次栉比二三十层的钢筋水泥建筑。

时光又回到二十多年前，林风每周末带着林雨坐一个小时的公交，来到广场旁的一栋楼里学钢琴，这便是林雨音乐道路的起点。

林风是一个强势的人，总是习惯安排林雨走他亲自规划好的道路，林雨只好被迫牺牲掉周末的玩乐时间去学习钢琴，就是在这个时候林雨开始对林风产生逆反心理，但因为母亲的期许和安慰，林雨还是在音乐这条道路上坚持了下来。

幸运的是，林雨身上的音乐天赋还真的就被挖掘出来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市里的老师就表示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林雨的了，父亲后来砸锅卖铁送林雨去省外学音乐，林雨也争气，考上了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后来也获得了国外最优秀的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最后在国际音乐界留名。

林雨从来没问过林风为什么强迫他学音乐，他也不敢去问。

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结束，车最后在一个郊区的灰色居民小区外停下，这里是林雨从小生活的地方。

两人同时解开安全带，宋尧提醒林雨在居民楼的楼下有一个为林叔举办的追悼会，来了很多林叔的朋友，宋尧交代林雨等会该怎么叫人。

朋友？在林雨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沉闷的中年人，平日里也没有多少朋友往来。

宋尧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些是林风和宋叔的朋友，有些则是林风的学生。

林雨的父亲林风，生前是一名中学老师，追悼会上有许多林风之前的同事，大多都是生面孔，还有一些年轻的面孔，林雨猜测大概是林风教过的学生。

也许是脱离社交太久的缘故，追悼会上林雨完全失去了节奏，不停有生面孔的人来找他搭话、问候，甚至是在这样的场合问林雨要签名合影，还好宋尧和宋叔帮助林雨不断解围。

等追悼会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宋尧的父亲带着前来的朋友们去吃饭，宋尧带着林雨回到林风的老屋中。

推开老屋的门，看着熟悉的陈设和家具，莫名的酸楚感涌上心头，但林雨的心就像这空荡荡的客厅一样，再也没有办法被填满了。

“还喝的惯吗？”宋尧从提着的口袋中拿出一罐啤酒，林雨点点头，宋尧将口袋中的啤酒和下酒菜一股脑倒在餐桌上。

啤酒下肚，两人打开了话匣子，时光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两人少年之时，两人开始回忆起那时的事情。

两个人都已经有些微醺，林雨一边大口灌酒，一边向宋尧抱怨起往事。

回忆浮现，身为老师的林风除了学校的教学任务，还在外面补习班带学生，还兼职着少年宫的代课老师。母亲一直患有慢性病，是宋叔一家人平时在帮衬，在外地读书的林雨对整日不着家的林风颇有微词，只要父子俩一打电话，最后都会以不愉快结束。

“林叔毕竟是老师。”宋尧清楚两人之间的隔阂，自己的话起不了多大作用。

林雨醉意渐浓，“他的学生是人，我和我妈就不是人了吗，不管再有什么理由也不能把我妈一个人丢在家里。”

宋尧长叹一口气，知道现在的林雨意识已经不清醒，站起身来收拾桌上的垃圾，“我爸说得对，你爷俩都是一个倔样。”

林雨放下了啤酒，把脑袋埋进双手之中。五年前母亲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林雨连夜回来，病床前母亲让林雨要多理解林风，说林风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当时的林雨越回味这句话心里对林风怨气越大，认为母亲只是当局者迷，母亲后事处理完之后林雨和林风大吵了一架，林雨搬到国外，没再和林风说一句话。

宋尧把老屋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林雨腾出一个床位后先行离开，留林雨一个人在老屋里过夜。林雨继续灌着酒，内心复杂，其实时间早已将他对父亲的恨意冲刷变淡，但对于母亲的去世他仍觉得父亲负有很大的责任。

不过斯人已逝，不管是没发泄出的恨意还是没能说出的悔意，也只能深埋在心中。

老屋的陈设和几年前没有大的变化，客厅角落里仍摆放着林雨从小练习到大的那台雅马哈钢琴，是林风用外出补课的钱买的，虽然并不是什么高级货，但在当时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小时候，林雨住一个小房间，父母住主卧，家里还有一间专门属于父亲的书房，不过父亲从来不让林雨进去，说是里面是父亲收藏多年的书籍，怕灰尘会搞脏。

想到这里林雨笑了笑，自己小时候居然相信这种理由。借着醉意，一种冲动占据了林雨的脑海，那就是进书房看一看。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着身子，慢慢走向书房，做好了门被锁上的心理准备，但令他吃惊的是，他轻轻一扭把手，书房的门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