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太不人道了。”她咂咂舌，发抖似的摇摇头。

“杰斯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然后他们两个展开了一场关于自由意志和精神奴役的激烈争辩，结果言语过激，险些大打出手，最后两人发誓永远都不会再次合作。事后杰斯向学院的主管们报告了这件事，维克托因为违背基本人权而受到审查，最后被学院开除，赶出皮城。”

“审查？那么严重的吗？被审查基本就等于被皮城科技协会封杀了啊。”

奥莉安娜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回到祖安，维克托始终认为是人类的情绪干扰了他们的工作，才会发生各种各种各样的失误。在祖安深处，维克托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之中，经历了长达数周的心理创伤和自我反省。道德上的两难境地让他陷入与自己的斗争，随后他发现妨碍自己的又是人类的情感和弱点。他一直都想帮助人类，强化血肉之躯超越自然的限制，消除错误拯救生命。他醍醐灌顶般地意识到自己也受到了这些情绪的左右，他天真地相信善良的初衷能够冲破根深蒂固的偏见，结果却对人类的错误视而不见。”

“维克托知道他不能指望别人无条件地跟随，而是要自己创下榜样，所以他瞒着所有人，拿自己做手术，切除了血肉和心灵中依赖及承载情绪的部分。

手术完成以后，那个曾经前往皮尔特沃夫的年轻人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身体的大部分结构都经过了机械化增强，人格和个性也发生了改变。他改善人类社会的希望经过了淬炼，转化成了一种新的痴迷，他称之为“光荣进化”。

维克托现在将自己视为瓦洛兰未来的先驱——他的梦想愿景是所有人类放弃血肉之躯寻求更高等的海克斯科技增强体。这样一来人类将彻底告别致命的错误和痛苦，当然，维克托知道这个使命绝非轻而易举，也非指日可待。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他轰轰烈烈地投身于这一项伟大的事业，使用科技增强体帮助那些在事故中受伤的祖安人，改良呼吸装置，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将肉体与情绪剥离从而减少人性的干扰，虽然抹除情绪这种是在正常人看来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确实有效帮助了那些祖安人。”

“这就是光荣进化吗？好沉重的话题……”奥莉安娜神色复杂，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为皮尔特沃夫损失了一位天才而惋惜，也为这位天才走上了极端的道路而惋惜。

自闭的维克托把路走窄了变成了莫得感情的科学怪人，跟那些目光短浅的科学家有很大干系。

杰诺也为此叹了一声，如果不是遇到了奥莉安娜，他就会迫于无奈寻求维克托的帮助，也许现在正躺在工作台上，被激光切割着皮肉接受改造呢。

但只要可以活下去，他想这是值得的。

“短短时间内听完一个人的一生，这种感觉好复杂。”

感情丰富的奥莉安娜听人讲述是喜欢将自己代入其中，这可以为她带来更好的体验，也会让她陷入情绪的剧烈波动。但是她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维克托要消灭情绪这种做法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杰诺对此也是笑笑，杰斯永远也不会理解维克托，就像一个生活优渥的皮城人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祖安人迫于生计的疾苦。

当生活只能带给自己疲惫和痛苦时，抹除情绪反而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从“糟糕透了”变成“不好不坏”，也是一种改善啊。

奥莉安娜为杰诺端来一杯白开水，让他润润喉咙。

杰诺接过杯子，对着水面轻吹了一口气，水汽勃发朦胧了他的脸庞，他目光晦暗，心中思考——如果奥莉安娜听到自己故事，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自己的出现已经阻止了这个故事发生的可能性。

“光荣进化讲完了，你还没有解释维克托身上的信仰之力怎么来的呢？一个科学家和宗教信仰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关联，不科学呀！我怎么都想不透！”

“在祖安，有人听说了他理论体系的只言片语，看见了他的成功，于是就将他视作救世主般的宗教人物。他们成立了光荣进化教团，狂热的追捧着维克托，因为通过科技增强术，他们看见了快速变强，超脱生死甚至永生的希望。

他们的教义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劝人主动放弃肉体，加入进化。往往在教团中地位越高的成员，身上的机械化改造越严重，我见过一个女祭祀，她脖子以下全是不成人形的机械，唯一认得出人样的就只有一个脑袋了。”

“太可怕了……这不就是邪教吗？！维克托本人是怎么想的？”奥莉安娜捂住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

“维克托对这种人不胜其烦，对他们半宗教式的小团体也感到不可理喻，因为这正是他要彻底终结的情绪缺陷，是他迫切希望消除的对于无法证实的事物的盲目信仰。”

“这就很尴尬了。”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奥莉安娜感到好笑。

“祖安多灾多的环境难导致了许多危险职业的出现，还有那些因为各种事故致残的人，只需要一个科技增强体，就可以让他们重新回归岗位，获取这份高风险高回报的收入。

教团便为这些人提供帮助，帮他们联系医生，募集资金，收集材料等等……

于是在教团的大力宣传下，科技增强手术就作为一种全新高效的治疗手段在祖安流行开来，现在祖安超过半数的成年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增强过，像我四肢健全的人越来越少了。这种文化还慢慢渗透到了皮尔特沃夫，改变了人们对于光荣进化教团的看法。”

奥莉安娜点点头，她曾经跟随父亲到皮城米达尔达家族作客，她看见了米达尔达家族五位工匠大师身上全部都带着增强体，有的是辅助发声器，有的是可调节放大义眼，有的是指尖点火装置，不过他们使用的都是海克斯科技，看起来靠谱多了。

连工匠大师们都纷纷用上了增强体，可见这个东西是多么实用。

增强体的泛滥导致许多工作都必须要有相对的增强体才能胜任，连黑帮小混混都需要增强体来增加战斗力，各个家族与工坊收保安都得收增强过的。

“那些教团的核心成员，他们的狂热给维克托贡献了许多信仰之力，再加上基数庞大的增强体受益者，十几年的积累之下，便形成了这一股信仰洪流。”

机械先驱可不是白叫的，维克托在祖安的影响力非常之大。

“谢谢你的故事，现在我要去准备午饭了。”奥莉安娜撑着工作台站了起来，笑着摸了摸杰诺的脑袋。

“吃什么？”杰诺追问。

“芝士焗大虾，牛奶麦片之类的吧。”

“奥莉安娜，你是不是厨艺不行，有没有精致一点的，这些我吃不惯啊！”

“闭嘴吧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弃我……哼！”奥莉安娜对杰诺的叫惨视若无睹，随后开开心心的蹦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