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过午夜。JSC周边集结的人群部分纷纷散去各回各家，但更多的人决定继续留守。

一场新闻发布会开完，向公众解释了眼下的基本情况。发射是出了几次状况，但是对任务并没有什么致命影响。凤凰号与Hermes之间的距离目前还是个天文数字，可他们或许还有机会修正。闪闪引擎正在接受维修；他们要补好那些受到过载损伤的电池，还要把引擎转接到一台备用电脑上。等引擎完全恢复正常运转之后，机组与NASA会重新评估状况，最后做出决定是再尝试一次与Hermes交会，还是使用闪闪引擎直接飞往地球。

这些都是几小时以前的事了。中间这段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坐等闪闪引擎控制界面应用程序重新上传到凤凰号上，让他们能再做一次全新安装。原始安装文件还在星光那台笔电上，由于键盘故障仍然无法正常使用。

而凤凰号的机组成员们也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进行了受损电池的修复，给魔法推进器的那些小电池充满了魔能，还吃了一顿饭。他们也跟Hermes上的各位交流了几句，庆祝了一下自己在意外之中成为了双方世界有史以来的首批进行过超光速太空航行的生灵。

而在地球的任务控制这边，这段时间里中心还是（基本）挤满了人。领衔控制员团队已经轮过班，现在控制台前守着岗位的是夜间值班组。早班团队的成员现在大部分都跑到观察区域下方的会议室内找个床铺打盹去了，然而睡不了两小时他们基本都还是会跑上来看看情况。轨道计算团队自然没人有这种休息机会，在重新尝试与Hermes交会以及逃逸直飞地球两个选项孰优孰劣争辩了一轮又一轮……里奇·普内尔则是坐在人群中央，为论战两方源源不断制定出轨道与飞行计划；除非有人向他直接发问，全程一言不发。

观察室内，无人离开。现在成堆的空外卖盒与包装袋已经漫出了角落的垃圾桶。副总统，还有中国大使，整个国会代表团，以及其余包括泰迪·桑德斯、文卡特·卡波尔与安妮·蒙特罗斯在内的若干人等仍然坚守在场。

“他们TM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做个决定？”安妮问道，“话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不下去替他们做个决定？”

“现在要面对的已经不是规划或政策制定方面的问题了，”泰迪答道，“这是应急响应工作。行动决策。放不放行的决定。因此控制权落在飞行总监手里。自从克里斯·克拉夫特以来，我们的规矩就一直是，在一切行动决策方面，飞行总监说一不二。”

“是，”文卡特也答道，“现在情况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之内了。”

下方大厅内，自己的团队已经下班的米切·亨德森仍在幕前手执指挥大权，在岗镇守全场。当前执勤团队按计划由布伦丹·哈奇带领，而他本人却跑到轨道控制台那边加入讨论去了。两位看样子都对目前局势有完全的掌控，几乎看不出数小时神经高度紧张的等待对他们的影响。只有飞行总监工作站周围圆台上围了三分之二圈的一排咖啡纸杯默默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航控，跟踪呼叫。”

尽管大厅现场的讨论仍然热火朝天，耳机频道却已经几乎沉默了整整一个小时，只有一位新闻发言人会每隔十分钟为在场媒体与贵宾提供解说，简述一下当前的总体情况。而这声呼叫立刻吸引住了室内所有人的注意，轨道相关的争论瞬间停息，也让各位要客坐直身子打起精神来。

“跟踪请讲。”米切回应道。

“我们在110.1兆赫频段收到一个信号，”那位跟踪控制员答道，“信号来源是一个位于极低地球轨道，比SpaceX空间站更近的物体。当前我们正在尝试取得目视联系。”

“信号内容？”米切询问道。

“110.1？”观察区内文卡特惊呼道，“是他们！那是我们原定的到达信号！”

“是摩斯电码。”跟踪控制员答道，“内容在重复。后台团队正在解码……”那名跟踪控制人员说着攥住自己的耳机贴紧耳朵，收听位于楼内别处自己手下的答复，“消息内容为：C-S-P H-R-M-Y, R-S-Q，还有表示‘待命’的电码。”

“跟踪，收到了。派个人去在同一频率应答这一消息。”

“会想办法，可是它还在……稍等。我们有颗卫星的相机对准了该物体。把视频流31切到屏幕上来。”

“好。”米切发令。

片刻过后控制室内的主屏幕上显示出来自地球另一侧的一幅图像；在洋面以及其他地景的背景之上，隐约可见一个以类似三个并排连接的巨大圆柱为主体，两侧伸展出大片太阳能电池阵列的庞然大物。

“这不是我们的飞行器，”泰迪说道，“看起来比SpaceX的空间站更大。几乎和我们的一样大。”

“那还用说。”文卡特开心得几乎要从自己的椅子里蹦出来。

“我们还在同一频率收到了一段语音信息，”跟踪接着说道，“正在接入。”

室内随即响起一串含混不清的语音；要是此刻脑电波刚好对得上号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是一个半威尔士半荷兰血统的女人擤鼻子的声音。

接着另一个嗓音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这个嗓音却令室内众人感到耳熟。之后这个声音又转为英语说道，“任务控制……”其间又冒出一小段听来像是某种表达‘我的老天’类似含义的外语连珠，之后继续说道，“任务控制，这里是凤凰号，由幻形灵太空计划飞船和谐号中继信号。他们的消息为：‘请待命——我们来了。’消息结束。”

一眨眼之后，任务控制中心大屏上的神秘飞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背景里一览无余的东太平洋。

记录抄本 – MAV凤凰号机上音频，中部夏令时2037年5月22日07:32

樱桃莓莓：NASA，这里是凤凰号。和谐号已到达我们的目前位置，正准备开展救援工作。

马克·沃特尼：我的老天！瞧瞧那玩意有多大！都和Hermes一样大了！说不定还更大呢！等我链接一下视频……好了！希望你们看得到！好好瞅瞅！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家伙把两发土星五号火箭送进轨道，然后把它们绑到空间站上一样！我感觉他们绝对就是这么干的！看看那几个引擎喷管！对了，从中间那段伸出来的又是个啥玩意？

莓莓：（小马语叽里咕噜）和谐号发来消息。“凤凰号机上组员：做好缓冲准备进行抓取。”抓取？我们啥时候有这种技术了？（小马语叽里咕噜）

沃特尼：就是那玩意了！那是个爪子！就像街机游戏里的那种！他们要把我们抓住带走！

莓莓：（小马语叽里咕噜）又来了新消息，呃……“和谐号呼叫NASA。我们无法在此久居。能量消耗很快。我们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快归还你们的飞船以及宇航员。我们还将返回。凤凰号，请待命准备抓取。”

沃特尼：啊！好吧。看来我们最后是去不了地球了。抱歉要让Hermes上的各位失望了，我们的团聚估计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几声闷响，略带嘎吱）

莓莓：（一长串小马语叽里咕噜）抓取确认完毕。凤凰号呼叫Hermes与地球，感谢你们的一切帮助，马克会……

传输结束

“……感谢你们的一切帮助，马克会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快返回。凤凰号通讯结束。”

“他们听不到的，”蜓蜓打断道，“我们已经离开了。”

莓莓愣了愣，“啥？”

“我们已经到家了。”只是片刻工夫幻形灵就已经看起来比过去几个月的状态有了不小改观找回了自己，露出久违的笑，“我们回家了！”一道绿焰闪过，她变成贝丝·约翰森的模样，“你们还感觉不到吗？”又闪过一道绿焰，只见舱内两位马克·沃特尼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我们回家了！”

“你们快看电池！”星光指着电池示数喊道。之前在维修过程中有四块电池已经完全耗尽，剩下几块所剩的能量基本都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而现在全部八块电池的示数都是100%，电池计指针在量程顶端微微颤动。

莓莓的耳机中传来了暮光闪闪的话音，是她熟稔的母语，“凤凰号，这里是协和号。机上组员请准备EVA转移至本飞船。我们正在派出三名太空马到舱外协助机组转移过程。你们目前情况如何？”

“我们回家了。”泪水不由自主在莓莓脸上淌下，她口中的英语轻喃道，“我们终于回家了。”她转过身去抱住飞火，那只飞马也立刻与她相拥，脸上决堤的泪水滚滚流下。火球是下一个，上前紧紧抱住两只小马；星光片刻之后加入进来，蜓蜓变化回自己的自然形态最后一个加入。最后的最后，马克·沃特尼的手迂回挤过集体拥抱触碰到莓莓的肩头，宽慰地紧紧捏了捏。

“我们回家了。”她又重复一遍，接着转为小马语，“感谢塞拉斯蒂娅，我们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