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处，一个笔直清瘦的身影站立，此人面上戴着一副古怪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望着王家的山山水水。

道：“我年少的时候来过王家，这么多年了，王家依旧还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若是有一日说要毁了这天下，我想我唯独不愿意毁掉的，就是这王家吧，真好看。”

王剑圣与圣主其实算是同时代的人，明明年少的时候，都是俊俏的少年郎，但而今。

王剑圣已经垂垂老矣，加上这些年上了年岁，不再收徒，个头都萎缩了许多，看上去就是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

但那圣主依旧身姿若松，仿佛还在盛年。

王剑圣便感慨道：“不及圣山夺天地造化啊，你瞧瞧，我都老成什么样子了，呵呵呵……”

“那不知王剑圣可愿请我喝杯茶？”圣主客气问。

是啊，太客气了，客气的让人忘了，他抬手之间就能血洗了一个地方。

王剑圣点头，“荣幸之至，我这茶也刚蒸过三流，正是色香味俱全的时候，来来来……”

说着，摆手招呼圣主坐下。

圣主端起面前的茶杯，想要饮下，却发现他的面具是没有口的，真是奇怪。

“圣主平日不喝茶吗？”

“不喝。”

“那真是可惜了，品茶如品人生，很是难得。”

圣主终于放弃喝茶，他重新放下，仿佛才言归正传的问：“你想见我？”

王剑圣一笑：“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圣主在圣山之上，我一个上了年岁的小老头，怎么敢说想见您呢？”

“我虽久不下山，却是记得你这人素来滑头，不爱讲实话，但我又偏直来直去，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的，你得随着我，懂吗？”

圣主道。

王剑圣点头：“是是，随着你。”

“那我问你，刺杀姜老，可是你的主意？”圣主的眼眸中，似笑非笑。

王剑圣一愣，随即饮下杯中茶，点头道：“是我的主意，准确的说，我就是那个主谋。”

他承认，承认的坦坦荡荡。

因为在这样真正的绝顶面前，撒谎只会让事情变的更糟。

圣主点头，仿佛与他想的一样，只是没想到王剑圣回答的这么干脆，“来之前我还想，你若一如当年那个滑头，一句话要绕三个弯子，我大约是不耐烦的，我若不耐烦，便就直接血洗了你王家。”

血洗王家，震慑天下。

王剑圣叹了口气：“然后呢？”

“你既随了我的心愿，没有让我不耐烦，我便放过你王家，但是你……”

“我明白。”

王剑圣一笑，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有一句圣主没说错，他就是想见这圣主，想与这世上的巅峰之人，一次对话。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只是圣主不想知道，我为何决意要刺杀姜老吗？”

“因为他死了，我才会来，你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见到我，对吗？”圣主问。

“没错，从始至终，我都是为了见你，而我见你，也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

仿佛随着圣主的思维走，他就很愉悦了，他愉悦了，就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王剑圣走的每一步，都算是走对了。

此刻便是最后的关键一步。

“圣主是出尘之人，正如姜老所言，山上山下，云泥之别，您是山上的仙，我是山下的武夫，您为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这武夫，不过只是过日子罢了，也不敢上山，不过是为着三餐温饱，子孙喜乐，今日得见您，就想问一句，仙人何苦为难我这武夫呢？一掌打死我那无辜的孙儿，杀我外门弟子更是多不胜数，那些孩子，都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只盼我死后，仙人便不要跟那些孩子们计较了。”

这话，就是让圣主知道，是他理亏在先。

果然，圣主常年闭关，并不知道圣门的人，屠杀王家的人，还将王家嫡系孙子一掌打死。

“姜老干的？”

“他亲手干的，不光是我王家嫡子，天圣各门派，哪家没有几条人命挂在他身上。”

“所以你要杀他？”

“有错吗？”

“好像没错，”圣主点头。

所以，你为何要来血洗王家，乃至血洗天下。

“所以你要我回答的问题是什么？”

“问题是，这些滥杀无辜的事情，圣主您是纵容呢？还是无动于衷？”王剑圣问。

若是纵容，世上在无圣山，那就是妖山，上面住的是妖人。

若是你能从此重新规矩门下，我王家上下把命填了，还世间一片清净，也是值得的。

赔了一个无回谷，赔了一个王家，只为与眼前之人说上这句话。

说来可笑。

世上本无仙人，却被眼前人装了个七分像。

若是明太妃与风天业见到眼前一幕，他们该明白，他们的刺杀是有些鲁莽的，但王剑圣的一切算计，却是大义。

他们以为他们勾结的王剑圣，原来，不过是王剑圣棋盘上的一局而已。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圣主问。

“不敢。”

“如果我说是呢，就是我的纵容呢？你当如何想？”

“不如何，我都要死了，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王剑圣笑着摇头。

王家一旦被屠戮，便就已经明确的告知天下，圣山根本不是你们心目中行侠仗义，救万民与水火的救世主，而是孕育了妖魔。

此后世间礼教必然崩塌，天下人哪怕一时不敢，但反叛圣山的种子，便就种在了心里。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杀是杀不尽的。

而此刻的圣主呢……善恶，不过一瞬间，看他想去做哪个位置了。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那样做，姜老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好用的奴才罢了。

所以，他会怎么做？

二人就这样平静的对视着，一个隐藏在面具下，一个隐藏在慈善下，若不知，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多年的老朋友。

“哈哈哈哈……”

最后，圣主忽然笑了，他笑声清朗，蕴含着愉悦。

“好一个王剑圣，你比年轻的时候有意思多了，倒是我早先眼拙了。”

“不敢。”

“果然是人老成精，你是成精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