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白发苍苍的迪卡凯恩跪在地上，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在奥马斯的避难所，他无疑遭遇了噩梦。

而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欲望都暴露无遗。

格瑞斯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空间，他心底最珍贵的东西早就被揭露了。

“爹，你说什么？……让女人早点嫁人？爹，女儿嫁不出去了，女儿嫁不出去了……”安娅继续在幻境中说着胡话。

我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安娅，醒醒，你怎么会嫁不出去？亚瑞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亲近你。”

安娅低声道：“可是女儿全都不稀罕，女儿喜欢那个丑八怪。”

我一怔，无言以对。

“爹，你总是说我爱做梦，一心要嫁张龙那样的大英雄，世间哪里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可是这个丑八怪就是我族至高无上的大英雄，我终于能够遇到他了……虽然那个丑八怪那么呆，那么丑，和我幻想中的大英雄相去很远，可是女儿却还是看到他就高兴……这样一个丑八怪，偏偏还有玛维娜那样的大美女喜欢他，你曾告诉过我，为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其余的必须抛弃，女儿本来不想管这个情敌的死活，但是看到他那样，我又不忍心，女儿是不是很傻？女儿的对手太强大了，我嫁不出去了……”

我叹息了一声，摇摇安娅的肩膀，“安娅，你要醒过来，你听我说，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完美。大英雄的光环是苏克刻意营造的，我也有懦弱，也有私心，甚至根本算不上光明的信徒。我力战魔王为的只是保护自己，保护塔丽莎，我并不伟大。”

安娅依然喘息着。

“也许你不知道，在哈洛加斯，我本来的意图是去捣乱的，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为正义而战。我和死灵军团的战斗，甚至仅仅是因为我认为他们杀死了玛维娜。在我赶往战场之前，我甚至想将那些因内战死亡的战士变成骷髅兵，把哈洛加斯弄个天翻地覆，你看看，像我这样的人是你想象中的大英雄吗？”我在安娅耳边继续低语。

我不能够再让一个少女被虚幻的光环所迷惑。

安娅轻轻捶打我的肩，“我知道，我知道你到哈洛加斯去没安着好心。我也从来没有认为张龙就没有缺点。有恐惧，有愤怒，甚至有邪念，那才是一个真实的人。你很真实，从来不以英雄自居，甚至我这个卑微的女子屡次冒犯你，你也没有放在心上，你宽容，温和，虽然很呆，但是可能比我想象的那个威武的英雄可爱。我也经常问自己，我到底喜欢的是你这个丑八怪还是那个像神一般的英雄。伟岸的塑像让我敬畏，而你这个丑八怪却让我欢喜，让我开心……”

我一愣，几乎要认为安娅是清醒的。

安娅踮起脚，将嘴唇贴近我的耳边，“我也知道你和塔丽莎的感情，我明白，像你这样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女人就可以占有你的全部的。你可以不忘塔丽莎，你可以心里有玛维娜，我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安娅，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你不要傻。”我更加怀疑安娅的清醒程度。

安娅呼出的热气让我感觉耳朵很痒，“我是很傻，傻得不敢

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不告诉你，我一定会遗憾的。““安娅，你是清醒着的吗？”

“我很清醒。”安娅说道。

我一惊，轻轻将她推离，“安娅……你……”

安娅忽然噗嗤一笑，“我确实迷糊了一阵，刚受到蛊惑的时候我就吃下了一颗药丸……但是我还是很感谢这样的蛊惑，至少让我能够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你，就要让你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很怕，怕你这个成天沉默不语，经常魂飞天外的丑八怪会看不起我。现在，我不再怕了。”

可是，我却怕得要命。

安娅幽幽道：“我喜欢你，仅此而已。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忽然间，我的心底生起深深的歉意。安娅虽然这么说，但是哪个纯情的女子不渴望自己仰慕的男人能够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

安娅转身将一颗药丸喂进迪卡凯恩的嘴里，恶作剧般地笑道：“大师也在思念自己心爱的女子吗？”

迪卡凯恩本来就快要从噩梦中醒来，吃下安娅的药丸后，慢慢停止了喘息。

我望望白茫茫一望无际的空间，确实没有出路可寻，不得不再次以冥思去感应那把憎恨之钥。

结界之门如期出现。不管怎么样，再次回到这个结界，我至少能够判断艾克多和娜塔莉娅仍然活着，也算不虚此行。

我再次穿过结界之门时，发现自己的脚下一片焦黑，俨然已经来到了黑暗之塔的废墟上。

通过结界之门，竟然可以跨越空间回到结界的原生地，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如果进入安莉的结界，是不是就可以瞬间回到罗格了呢？

“和传送卷轴的效果一样啊。”迪卡凯恩的脸仍然有些苍白，至于他在梦境中遭遇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哈德尔似乎早就感应到了我们的到来，火焰之河的入口已经打开，督瑞尔从入口处爬了出来。

“丑东西，你不跟着我们去，害得我们吃了不少苦。”安娅在督瑞尔坚硬的外壳上捶了几拳。一路风尘，他们早已熟悉了，已经有点毫无顾忌。

督瑞尔吱吱低叫了几声，伏下身来，我们也不客气，陆续爬上了他的背脊。

哈德尔的身体依然在空中飘浮着，我实在弄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仅仅以精神力量存在下来的。

“这些孩子伤得非常严重啊，要是我没有猜错，你们和墨菲斯托遭遇上了。”哈德尔就像一个先知。

“哈德尔，你救救他们吧。”我仰望着那以能量形态存在的落难天使。

哈德尔笑道：“我仅仅在精神力量上有所长，治疗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安娅吧。”顿了顿，望着安莉的花篮，“安莉的灵魂采集者……收集了那么多的魂魄，人界又生灵涂炭了吧？你们遏制住墨菲斯托了？”

“哦哦……我不需要问，只是近来感觉侦测人的心思已经是件很累人的事情……让我看看，玛维娜缺失的魂魄是不是收集齐了。”哈德尔喃喃说道。

我的心里一阵紧张，我也不能确定那石室里漫天飞舞的魂魄是不是全部收集回来了。

“不在灵魂采集者里。”哈德尔说道。

“啊……”我的眼前一阵发黑。

“

别急，把你胸前的冥界之石解下来。”哈德尔安慰道。

“那一块？”我捧起三颗头骨问道。

哈德尔笑道：“你一个人就几乎把冥界之石收集全了，厉害，厉害。被破坏的冥界之石崩裂出五块碎片，暗合五行之道，木系者能够吞吐自然界的能量，水系者能够溶解收纳灵魂，土系者具有再生能力。水土木为生之道，金与火则为灭之道，你明白了吗？”

我自然明白，是那颗“天邪星”，于是忙不迭解下，捧道哈德尔面前，“是这颗‘天邪星’了。”

哈德尔哈哈大笑，“‘天邪星’？那是蓝•依森为了遮人耳目胡乱编撰的名字。我可记不得哪块对应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这些妖异的骷髅是巫妖之王亲自命名的吗？

哈德尔能量形态的右手一扬，“天邪星”眉心那黑色的一点立即有缕缕魂魄逸出。

“展开！”哈德尔命令道。

安莉的花篮慢慢舒展开，玛维娜与艾克多等四人并排卧在地上，艾克多和娜塔莉娅身上的坚冰已经融化，而格瑞斯的身体依然覆盖着一层冰霜。

“死去吧！”哈德尔的手再次扬起。

玛维娜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又没有了动静。

“啊……”安娅惊呼一声，“你……你杀了她……”

我大惊，“哈德尔，你做了什么？”

哈德尔淡淡道：“玛维娜的魂魄已经全部离体，准确地说，她死了。”

我彻底呆了，拼命想喊出声来，可是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该死的哈德尔，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彻底毁掉玛维娜？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我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驱散你的元神？

哈德尔望着我，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指着他，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不但不能发声，甚至不能呼吸。

“愤怒吗？”哈德尔问道。

我的眼角已滴血。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个老鬼？从我遇到他开始，我就一直在倒霉，这个老鬼不但撕碎了我的梦，还封锁我的成长能力，他一直在阻止我走完我该走的路，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你不是已经恐惧了生吗？你不是一直有求死的潜意识吗？为了这个，安莉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来提示你，什么才是求死之道。别人的生死，你又何必如此在意？死不正是人类最终的宿命吗？你为什么要有愤怒？”哈德尔不无嘲讽地看着我。

我的手颤抖着，无尽的生命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但是他们的生命是短暂的，是弥足珍贵的，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哈德尔眯着眼，“短暂才值得珍惜吗？稀少才可宝贵吗？为什么？这就是你对生死的领悟？当你有万两黄金的时候，一两黄金你就不放在心上，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一两黄金就是你的全部，其实一两黄金还是一两黄金，并不会因为你的感受不同而改变，无论长与短，多或少，本质都是一样的。你恐惧着生，又恐惧着死，安莉的牺牲全无价值，你这样矛盾，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满足你？”

求自己的死，求他人的生，这样也矛盾吗？我瞪着哈德尔，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哈德尔双手一拢，“我的任务结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