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天。

天阴沉沉的有些可怕。

阳光仿佛一瞬间就脱离了大地，只将暗沉的颜色留给了天空。

乌云沉沉的，压在人们的心头，北风飒飒，将冬日的寒意全无隐藏的奉献给了每一个人。

前来怀安王府吊唁的人很多，当朝王爷病故，自然是少不得经由这一段手续的。

有雪粒子从天空飘洒下来，洋洋洒洒，很是冷清。

白色的布幡被风扬起，一个大大的奠令人不由严肃起来。

整座怀安王府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哭哭啼啼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怀安王年纪轻轻，便过世了，未免让人唏嘘。

对于这些后院的女人们来说，年纪轻轻就守寡，是根本无法忍受的事情。她们之中有的年纪较大，有的还是花儿一般的年纪。缺少了雨露的滋润，哪能不觉得自己困苦可怜。

若是有个子嗣傍身也就罢了，好歹有个伴儿呢！若是身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那才是凄凉。

也在今日，人们才终于见到了那位一直在传闻中的怀安王世子。

世子年纪轻轻，看模样该是二十几岁，或者要更年轻一些。他的容貌同怀安王没有半点儿相像的地方，同他的母亲倒是十分的相似。他跪在一旁，不时往火盆中丢入纸钱，表情沉静，不哭不笑，让人看了忍不住摸一把同情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未语只将泪水心中流。

若是颜越泽此刻能听到这些人的心声，怕是要大笑数声，骂他们一声蠢了。为柳奚守灵，不过是占着如今这世子之名，免得给人瞧见不好看罢了。不然，他此刻定然是待在暖和的房间里，哪管这外面风雨如何？

他面无表情，并非是陷入了悲痛中，而是正在思考中午的午饭吃什么。待柳奚头七过后，将入主皇陵，届时他就同这京城没有半点儿瓜葛了，自然会离去。到那时，这怀安王府也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天子虽然无野心，却也不会放纵他人的野心逐渐膨胀起来。如他所想，天子从来不会觊觎他人的东西，但也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夺走。

柳姿跪在一旁，小心的往火盆中丢着纸钱。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父王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病故。她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异母兄长，为何她会感觉到这其中同她脱离不了干系呢？不过柳姿在教养嬷嬷们的调教下，已经非当初那名不谙世事任性的少女了。这后宅便是一个战场，虽看不到硝烟，却也征战惨烈。

对于柳奚的意外死亡，赵如云的确是有些惊异的。她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快死去，甚至让她给柳姿寻一户好人家的机会都没有。好在女儿的年纪不算太大，还能等上一两年，不然她可要真的恨死那个杀死柳奚的杀手了。

对于柳奚的死，她已经同颜越泽保证要再三缄口，即便他也说并不清楚柳奚是得罪了何人。但既然有人帮衬了他们一把，他们也就好心的接受了。

正午，送走了客人们后，赵如云着急了府中的侧妃姬妾们，向她们宣布了一件事。“你们年纪轻轻还有大好的时光，我也不忍心耽搁你们。府中，没有生养子女的，大可去账房取走一百两银子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日子。你们是嫁人还是如何，都将同王府没有半点儿关系。”

此言一出，万籁俱来。众人惊异，赵如云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本朝对于女子的束缚不若前朝，但她们毕竟为王爷的女人，同外面那些女人的身份可有不同。本以为一辈子

就要守着这个王府，孤零零的过日子，不想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在赵如云这句话后，当日便有十几名女子领了钱财离去。而在第二日，人又走了七七八八。

对此，赵如云只是对容嬷嬷笑言：“柳奚还当这些女子是为了什么跟在他身边，不过都是为了他的身份和钱财罢了。”如今人死灯灭，她们也没有了盼头，倒不如拿上银子另谋生路了。运气好的，找个好人家嫁了，生个孩儿过日子岂不是和和美美。

而她就守在这王府中，看着小姿成婚幸福就好。

“叩叩！”房门忽然被敲响，让主仆二人有些意外。两人对看一眼后，容嬷嬷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少年人，一袭素白的袍服，外面是一件同色的滚毛披风。

容嬷嬷对这少年倒是不熟悉，不由将目光看向赵如云。赵如云已经大约知晓了元小珍的身份，便笑着唤她进来。

元小珍笑着进门，身后还跟着丫鬟桃红。

“嬷嬷，给小公子看茶。”这般玲珑剔透的人儿，同颜越泽一起倒是相配的很。少却了过去的偏见，赵如云自然是看颜越泽也没有过去那般讨厌了。“你来我这儿，可是有事吗？”

元小珍接过容嬷嬷递来的茶，道了声谢，轻轻放在了一旁。“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赵如云的年纪也不大，不过三十出头罢了，如此年轻却要端着一副老派的架势，元小珍看着都觉得辛苦。本是一名美貌的佳人，偏生要将自己打扮的这般老成，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张姿容。

赵如云嫁给柳奚时，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在王妃这个位置上，要管理的可是整个怀安王府，她不觉便让自己变得严肃起来，少了过往的活泼。

“如今王爷已经不在了，不知道王妃当如何？”

这个话题要从昨日说起。

桃红将从外面听来的传言告知了元小珍，令她辗转反侧，将睡梦中的颜越泽都吵醒了。醒来后，他担忧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在他眼里，元小珍就是一个柔弱的不能在柔弱的琉璃娃娃，脆弱的很，必须要小心呵护着才成。

只是，元小珍却摇着头，抓着他垂落的一绺发丝说：“我觉得王妃有些可怜。”

初时颜越泽认定是赵如云抢了自己母亲的位置，但他毕竟是成人，而非孩童很快就想清楚了。赵如云也不过是一名被柳奚哄骗了女人罢了，同他的母亲一样，同样可悲。这样想来，对于赵如云便也没有了往日的恶感，只是习惯偶尔讽刺一下罢了。如今听元小珍这般说，便蹙眉道：“你怎么的会想起这些？”

元小珍扁着嘴说：“你觉得吗？王妃年纪轻轻就守寡了，岂不可怜。”

颜越泽忽然想到赵如云的年纪，不觉怔然。他同赵如云之间，也不过相差了十余岁，都是她惯常打扮老成，容易让人忘记她的年纪罢了。

“若我说啊，让王妃给柳奚守节，真是太浪费了！好歹也是一个美人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啊！王妃就该偷偷在后院养几个小白脸人，让柳奚在地下也气得死去活来的。”

颜越泽惊讶于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而后又觉得她所说言语真是可爱。寻常人哪来会想到，让堂堂一名王妃去改嫁的，这成何体统。况且，她意思还并非改嫁，而是豢养面首。她是从哪里来的这种奇思妙想，要是给外人听了去，没准儿以为是从哪个蛮夷之地来的未开化之人呢！

“晓晓

可记得她的身份？”

“自然是记得啊！”元小珍瞪了他一眼，说道：“难道王妃就没有寻找幸福的权利了吗？要是婆婆在世的话，你也会这么觉得的。何必要在柳奚这一个老男人身上吊死呢，这外面可是有大把大把的好男人！”

颜越泽无奈叹道：“那你要如何？去同王妃说，让她豢养面首。”

“这……”这个时代的女子多保守，要是她真的冲到王妃面前这么去说，铁定会给打出来的。元小珍犯难了，她真的不愿意这么一个女子年纪轻轻就守寡了，凭什么她们就得不到幸福。若是柳奚同她是相爱的，她也不愿意为这一段感情增添一抹瑕疵，为爱人延续人生在她看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洁癖，认为一个人一生中只应该真心的爱着一个人罢。只是，柳奚对赵如云是利用关系，她还这么年轻。“阿泽，你说怎么办才好吗？”

颜越泽笑而不语，点着她的小鼻头，惹得元小珍愤怒相视。

一转眼，便到了第二日的午后。

天气较之昨日晴朗了一些，却仍旧有些阴沉，好在没有下雪。

对于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元小珍有些赧然。她小心翼翼的睨了一眼赵如云，才问道：“王妃，您真的要守着这个怀安王府孤零零的生活下去吗？”

赵如云不明所以，不解她来此所为何事，便微笑道：“小公子无需顾及。”

元小珍深吸了一口气，说：“王妃，不如您去寻找第二春吧！”说罢，她便闭上双眼，不敢去看赵如云的表情。

元小珍此言一出，房间里的三个女人都愣住了。桃红如何也没想到，她家主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赵如云和容嬷嬷更加不可思议，看着元小珍的目光，好像她是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

赵如云愣了许久，才道：“不知小公子这番话说来有何隐意？”

元小珍悄悄睁开双眼，见她不像会突然冲过来将自己一通痛打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赵如云语重心长道：“王妃还如此的年轻，要是为了柳奚那种人守寡不值得！”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些不妥当，就小步的凑到赵如云旁边，耳语道：“改嫁的话好像不太实际，要不要找几个呃……面面啥来着？”

赵如云一听就明白了元小珍的意思，若是旁人她定义为是在羞辱自己。但这个人是元小珍，她的眼眸清澈，目光中只有对自己的担忧和怜惜，这让赵如云心窝一暖。于是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竟给我出这种主意。”

元小珍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脸，小声说：“女人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不要白白耽误了。”

赵如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想守着怀安王府好好的过日子罢了。男人？她在柳奚那里受过一次伤，哪里还会想其他。况且，元小珍不懂，她贵为王妃，若是真的同其他男人有了牵扯，怕是要被冠上淫荡的名声。不过，当真要为柳奚一直守着吗？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或许，有一日我想清楚了，会接受你的建议。”

元小珍松了一口气，对她说：“你若是担心的话，就去阿泽同皇帝说。反正我也知道柳奚是个什么样的东……人，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噗——”这下赵如云就是不想笑也难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元小珍的额头，无奈道：“你哟！”脑海里怎么能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一看着就是给人疼宠出来的女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