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桦脸也红了，好在天黑光暗，没人看清。或许是疼痛使然，或许是纵舒的话他听了进去，直到他俩走进瀑布后，他都没再开过口。

“对不起~”

“什么？”纵舒以为自己听错了。张桦瞧着光亮如白昼的溶洞，撇开脸，声音比之前大了些：“对不起！我之前不该冲你吼~”

纵舒诧异一瞬，忽而瞧着张桦黑里透红的耳廓笑了起来。

“笑什么！”张桦虽表情凶狠，但语气明显跟不上。更何况，这夜明珠将他古铜色的脸颊下两片诡异的红照的一清二楚。纵舒没见过猴子，但他觉着猴子屁股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纵舒拉了一把他的手臂，将他的力道往自己身上移过来不少。

“你同统领真像。”

“哪个统领，苏将军？”

“嗯~”

“真的吗？”

“真的，一样动不动吼人。”

“……”

“但有一点不一样。统领不会道歉，”

张桦正要喜呢，纵舒接下来一句话，瞬间叫他连开口的底气都没了。

“更不会脸红~”

在纵舒清澈透亮的目光以及开怀的笑中，张桦彻底闭了嘴。怎么会有男的笑起来这么好看，张烨搭在纵舒肩膀上的右臂也开始烫起来。他完全不敢看纵舒了，只想着不要压到他，不要让他察觉到。谁想纵舒老是皱眉将他的手臂拉回去，还正颜厉色说：“张统领，你已经开始发烧了，路还没走一半，我劝你省点力！”

张桦老脸通红，不敢再动，只低着头任由纵舒摆布。

“上来了？”玉露替纵舒搭把手将张桦扶上来。“你两怎么这么慢？公子都叫我下去找人了。”

纵舒在张桦脉搏上探了一下，将他放下道：“张统领怕是发烧了，脉搏也跳的极快。公子这么快就醒了？”

张桦只得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低着头靠在石壁上。

玉露惊呼了一声，一面给纵舒拿了他的药包，一面道：“刚刚晏先生来过，公子马上就醒了，就连太子的血都止住了。还留了一堆药草呢，就在前面。”

纵舒起针嗖嗖往张桦身上扎，问道：“公子怎么打算？”

“公子说今晚先在这洞里过夜，一面怕火光露出让洛军看到，一面洞里挡风，大伙可以好好睡一觉。”

“统领同意了？”

玉露撅了噘嘴，叉腰答：“你又不是不知道统领的性子。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个回马枪，同云起云落里应外合杀他个片甲不留。可公子是谁，执蓑令一出，叫云舒白着脸往他跟前一战，统领也只得乖乖听话了。”

纵舒哈哈笑道：“家主都怕想不到，统领也有被人拿捏的一天。”

知道援兵到了，大家都放松下来。宽阔的山洞里中间烧了篝火，众人便挨挨挤挤靠着石壁躺坐着，不出一会洞里就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师傅。”

君晏站在崖边冷眼瞧着林中燃起的熊熊大火，以他的目力，足以清楚的看到林中被围困的洛国士兵是如何被活活烧死的。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罢，可君晏眼中，除却火光映出的一丝亮，再看不到其他。

“你跟过来干嘛？”君晏转身，夜风将他的衣袍掀起，他就如同刚刚从地狱走出的修罗王，比林中的夜风还要冰冷，可就是这样一片漆黑却严严实实挡住了季临沨面前的山火。

“萧哥哥他~”

“他很好。”君晏向季临沨伸出手掌。“夜明珠。”

季临沨一愣，赶紧将夜明珠还给了君晏。

“多谢师傅。”

“我并没有做什么。”

“若不是师傅留下珠子又采来许多野果与药草，我们早就死在崖下了。”

“你不会死。而且，”君晏五指一握，那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就消失于无形。“这些都是萧萧做的。”

季临沨浅浅一笑，自己背对着山崖找了个地方坐下。

“师傅，秋肃当真只是把普通的剑吗？”

君晏不答，季临沨浅笑了一下，道：“那我换一个问题，我真的是普通人吗？”

君晏眸中一动，走到了季临沨旁边替他挡住了夜风，低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季临沨撑开手指，低头道：“今日厮杀时，我满脑子都是杀、眼前都是血，越来越兴奋，若不是云舒出现的即时，我恨不得冲到对面去杀个痛快。明明他们也同我一样是人，甚至有的已经投降了，我还是收不了手。我能感觉到，我心中一直有个声音让我杀，让我别停~”

君晏站了半晌，最终还是在他灵台探了一下。

“师傅？”

“若不是凡人，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很可怕~”季临沨捂着脸闭上了眼，可那一双双盛满了恐惧的眼睛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无论是清醒还是昏睡，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君晏连着季临沨的灵台，自然窥探到了他心中所想。

“临沨，你能看到下面吗？”

“能~”

“我的意思是，你能看到下面正在被烧死的人吗？他们四处逃窜，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河，可跳进去却发现河水已经沸腾，等待自己的还是死亡。那么烧死与被水煮熟，哪一种更痛苦呢？”

“师傅~”季临沨双目大睁，不知如何作答，更不知君晏为何要说这些。

“你看不到，我却看的清清楚楚。你尚且觉得诛杀同类很痛苦，可我并无感觉。如此说来，你觉得我正常吗？”

季临沨彻底愣在了原地，微张的嘴与扩散的瞳孔无一不表示出他的惊诧，他甚至起身盯着君晏，试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波澜。君晏低下了头，任由他看，双眼只如山上古水，深不见底，没有波澜。

季临沨目光一转，看了眼下面越来越大的山火，又再次看向了君晏。可火光在君晏眼中印不出一丝光亮，此刻的君晏，便如同夜风一样寒凉。季临沨不由得打了个冷藏，摸着树干往后退了两步。

君晏直起身来，重新问道：“现在，你觉得我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