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意看向文房四宝，正打算继续为自己的温暖努力时，外面传来宫女让他们用午膳的声音。

三人走出马车，此时，用膳的凉棚已经搭建好，饭菜也开始陆续上桌。

李子意跳下马车，向凉棚走去，一阵微风吹过，他感觉比早上更加冷了。

李子意走进凉棚，坐在了欧阳白启旁边，看着慢悠悠的李依依和李思思，李子意真想跑到她们后面推她们一把。

两人落座后，四人便开始用膳。

李子意这次用膳，主打一个字——快。

但他快得很讲究，他好像把用膳化作了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功法，每个动作丝丝入扣。

看起来很从容，很悠闲，实则他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个是多余的。

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手指逐渐变僵的命运，不仅如此，他感觉脚也开始有些麻木了。

他开始对之前的用膳功法进行升级，新增了两套动作。

一是在每次将饭菜送入口中的时候，都让握筷子的右手从嘴边划嘴而过，并在手上吹一口仙气。

二是脚上开始不动声色地跳起了踢踏舞。

用膳功法经过升级改造，非常有效，手不怎么僵了，脚也不再麻了。

正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一阵微风袭来，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好在他经验丰富，表演功底扎实，在寒颤的同时，对旁边的宫女摆手道：“把帷幔放下来，等会儿花花草草都被吹到饭菜里来了。”

没有人觉得他这句话有何不妥，毕竟这是在荒郊野外，放下凉棚的帷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凉棚的帷幔放下后，寒风就被拒之棚外。

李子意依然不敢怠慢，继续用自创的功法用膳。

突然，他感觉一股清流从鼻腔中倾斜而下，而且他注意到坐他对面的李思思正看着他，红唇微启，像是要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李子意抢先开口道：“这剁椒鱼头真辣，把我鼻涕都辣出来了。”

说着，他便掏出手绢，无比自然地将淘气的清鼻涕擦掉。

“我吃着不辣呀？”李思思改口道，她没有怀疑李子意话里的真实性，仅仅是对菜品的探讨。

“我刚才自讨苦吃，吃了点辣椒。”李子意脱口道。

李思思嫣然一笑，显然她是相信了。

之后一切顺利，直到用膳完毕，都没有人发现李子意的破绽，身为表演大师的他，又完成了一场精彩的演出。

用完膳，李子意没做停留，径直上了李依依、李思思的马车。

见李依依、李思思手上套着换好的暖水袋进入马车，李子意笑道：“大姐、二姐，我在书、画上的造诣和古琴一样高，我们要不要比试切磋一下。”

经过上午的比试，李依依和李思思都相信李子意在书、画上肯定有很高的造诣，摇头道：“不比，比不过你，你给我们露两手看看。”

李子意面带微笑，在心里暗道：“给你们露两手，那我还不得露馅。”

李子意拿起文房四宝，将它们放在案桌上：“那就不比了，我们随便写写画画，交流一下，说不定…我能帮你们提高书、画的技艺。”

李子意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语速，说完之后，转头看向李依依、李思思，微微一笑，显得十分真诚。

李依依、李思思果然被他的真诚所打动，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李子意慢慢地将宣纸铺在案桌上，并用压尺压实，然后拿起笔，转身递给了李思思：“二姐，你先写。”

李思思愣了一下，接过笔道：“写什么？”

“随便写，想写什么写什么，把你会的字体都写一遍。”李子意回道，眼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李思思手上的暖手袋。

李思思走到案桌边，拿起笔，蘸上墨，准备开始写。

李子意准备着，准备从李思思手上接过暖手袋。

然而，李思思右手提笔写字，左手依然插在暖手袋里，这就让李子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李子意带着探讨之色，询问道：“二姐，你平常写字，都不用手压宣纸吗？”

“压啊，现在不是手冷吗，我不想把左手抽出来。”李思思转头看向李子意，“对了，你来帮我压。”

李子意心里一哆嗦：“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暖手袋没捞到，现在把自己的手都搭进去了！”

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就这样写吧，别压了，反正也是随便写写。”

“你快点，站我左边来，帮我压着，这样我会写得更好一些。”李思思埋头催促道。

李子意只好走到李思思左边，无奈地伸出左手，跟着她写字的节奏，不断地移动手指。

等李思思将她会的楷书、行书、隶书、草书等等字体写完之后，李子意的手指也僵得差不多了。

见李思思放下笔，李子意急忙收回左手，并用他的右手温暖着左手，还一本正经地夸赞李思思字写得好。

随后，李依依来到案桌，铺开宣纸，用压尺压实：“子意，你也帮我压一下。”

第二十五章 白忙活一场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劈在李子意的心里，让他瞬间裂开。

但他是表演大师，善于处理各种意外，他面不改色地伸出还没软化的左手，按压在宣纸上，随着李依依写字的节奏，移动着，痛苦着。

李依依写完，李子意的左手手指已经彻底僵硬了，但这难不倒他，只要胳膊还能动，他就能继续演下去。

他收回左手，又不动声色地用右手去温暖他的左手，并不惜赞美之词对李依依进行褒奖。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感动的一幕，李依依将她手中的毛笔递给了李子意。

李子意强颜欢笑，接过毛笔，走到案桌前，将宣纸铺开。

幸好宣纸的左侧是卷筒，不需要左手进行高精度的操作，不然他的这出戏就将到此结束。

他铺好宣纸，用压尺压实，提起笔、蘸上墨，开始书写，并用那笨拙的左手跟着右手的节奏移动。

他原本只会楷书，但看过李思思、李依依写字之后，她们写的所有字体，他不仅全部习得，而且在书法上还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写得很快，因为他很冷，生怕握笔的右手也冻僵。

他不仅展示了李依依、李思思所写的字体，还独创了几种字体，这让李依依、李思思极为震惊。

不仅是因为他的字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就连写字的速度，犹如龙飞凤舞一般，远非凡人所能及。

李依依和李思思很好学，开始让李子意教她们写字。

李子意心里一喜，认为机会来了。

然而转瞬之间，他便意识到了世间的险恶。

李依依、李思思依然右手提笔，左手插袋，在李子意的悉心教导之下，开始在宣纸上练字。

而且两人是同时练，这就需要李子意伸出双手去帮她们压住宣纸。

好在李子意天赋够硬，迅速让两位可爱的姐姐的书法技艺达到了至高无上的地步。

在两人兴高采烈的时候，李子意默默地将双手背负于身后，开始做摩擦运动。

“子意，继续教我们画画吧。”李思思开心地笑道。

看着李思思那甜美的笑容，李子意微笑面对，默默感叹道：“自己种下的因，就应该自食其果，活该！”

对于画画，李子意不再抱幻想，他知道，两位姐姐肯定又是单手执笔，单手套着暖手袋，他不会有任何机会。

庆幸的是，画画不需要他按压宣纸。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他依然感觉到冷，现在不仅是手冷，腿也开始冷了。

他必须得想办法，所以，他打起了围棋的主意。

之前他没提围棋，就是考虑到下围棋只需要单手操作，那样他就没有可乘之机。

但现在，他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因为下围棋可以上床，将棋桌摆在床上，就可以用被子捂住脚和手。

而以他的天赋，完全可以做到和李依依、李思思对弈时打成难分伯仲的局面，这样他留在棋桌上的时间会更长，时间长了，身体就暖和了。

打定主意后，他迅速让李依依、李思思在画上的技艺也达到无人能及的高度。

在她们喜笑颜开的时候，李子意开口道：“我的围棋水平相较于琴、书、画来说，就很普通了，我们来下棋吧。”

李依依、李思思都没意识到这是李子意的诡计，天真的应道：“好啊。”

李子意关切道：“那在床上下吧，这样你们也能暖和一些。”

“那正好，我刚感到脚有些冷。”李思思回道。

李子意搬着棋桌，暗自偷笑道：“冷就对了，就怕你们不会上当。”

李子意摆好棋桌，按耐住性子道：“你们先下，谁输谁下。”

他现在还不会下围棋，所以必须再忍受一会儿寒冷，从两位姐姐那里学习围棋的技法。

李依依、李思思也没多想，脱靴、上床，两人对坐，开始下棋。

半个时辰后，李依依一子险胜。

此时，李子意在围棋上的技法，已经冠绝古今，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他将凳子挪到床边，坐在凳子上准备和李依依对弈。

他知道，马上两位姐姐就会喊他上床，因为他这样坐着很别扭，而且棋桌高，他下起来不方便。

果然如他所料。

“子意，你坐床上来下吧。”李思思说道。

李子意故意推辞道：“没事，我坐这里下就行。”

李思思一把拽住李子意的胳膊：“让你上来就上来，瞎客气啥。”

李子意心里乐开了花，微笑道：“好好好，我上来。”

然后他脱掉靴子，准备上床。

只见李思思往里坐了坐，并顺手将被子往里挪了挪，紧紧压在她脚下。

而李子意即将坐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好不干净。

“你这不是玩我吗！”李子意在内心咆哮道。

但经年累月的表演，让他非常专业，他面不改色，盘坐在床上，准备和李依依下棋。

此时，他开始在心里重新修正他的策略，很显然，之前的策略只会让他吃尽苦头。

所以，他果断放弃了之前的策略，选择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新手，这样他便会很快输掉棋局。

那时他就可以挪到床里面，坐在李依依和李思思的中间，那里正好有一个空位供他坐。

他很有信心能够荣登那个宝座，因为他也打算开启自己的好学精神，向两位姐姐学习围棋上的技艺，而那个位置是最佳观察点，最方便他学习，两位姐姐一定会让他坐在那里观战学习。

打定主意后，李子意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自己的计划。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惨败给了李依依。

李思思在一旁笑道：“李子意，你这棋艺那是普通啊，分明就是很差。”

李子意故作生气状：“看把你高兴的，我就不能有不擅长的事了！”

李思思抓着李子意的手摇晃道：“别生气，我没有笑话你，这样，你坐到中间去，看我和大姐下棋，下完一局我们就复盘，给你讲其中的技法，让你的棋艺也突飞猛进。”

这次，李子意没有推辞，撇了撇嘴道：“这还差不多。”然后便落座到他倾慕已久的宝座。

他斯文地将脚放进被子，并没有把脚伸开，而是盘腿而坐，这样就避免误碰到李依依和李思思，被她们发现他身上冰冷。

然后再把手悄无声息地塞进被窝里，安静地观看两位姐姐对弈。

一炷香后。

他的手脚已经暖和，他把脚舒展开，开始轻手轻脚地去寻找暖手袋的下落。

李依依和李思思都将暖手袋套在了左手上，放进了被子里。

经过观察，李子意知道了两只暖手袋的具体位置。

他右手边坐着的是李依依，于是他伸出右手，一点一点向暖手袋靠拢，摸到暖手袋后，他轻轻地将手放在暖手袋下面。

他左手边坐的是李思思，她的暖手袋距离李子意比较远，而且在另外一侧，于是李子意伸出左脚，一点一点向暖手袋靠拢，摸到暖手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脚放在暖手袋下面。

两位姐姐下得很认真，暖手袋几乎没动过，所以李子意看得非常享受。

李依依、李思思下完一局就给李子意复盘一局，讲解其中的门道。

李子意连连点头，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技艺往外展示，这让李依依、李思思很开心，因为她们弟弟的棋技正在快速提升，而且这还是她们教的。

过程中，李依依曾提议让李子意亲自试一试，李子意则以“我有自知之明，现在还不是两位姐姐的对手，等我继续观战、学习一段时间，必然可以和你们平分秋色，那时我会主动求战。”为由拒绝。

他的这条妙计，让他一直坚持到了晚膳时间，并且在晚膳后依然故技重施，成功坚持到睡觉之前。

而且他始终没有展露自己的实力，还打算明天继续沿用这一招，以抵御路上的严寒。

他今天的表演很成功，虽然前半程有些坎坷，但都被他应付了过来，在后半程他表现得相当自如，如鱼得水，因为他全身都很暖和。

到了睡觉的时间，李子意离开李依依、李思思的马车，跳下马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急忙登上自己的马车，才发现自己进入的不是马车，而是一个冰窖。

但他认为他还年轻，能够顶得住，在自己马车里，他可以随意摩挲、哆嗦，反正又没人看见。

“熬过这一夜，就是美好的明天。”他为自己打气道。

他脱掉外套，哆哆嗦嗦跳上床，盖上薄被，继续哆嗦着取暖。

良久，他感觉还是很冷，又把刚才脱掉的外套穿上，然后再次钻进薄被窝。

继续哆嗦了一阵之后，发现还是很冷。

又把堆在床上的衣服拿过来两件，搭在被子上。

接着，他又继续哆嗦，发现取暖失败。

他又起身，将堆在床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搭在被子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心满意足地躺下，准备睡觉。

然而，他还是在哆嗦，被子上的衣服一件接着一件被他抖落在床上。

见一件滑落，他就伸手将它再次甩在被子上。

周而复始，无穷尽也。

最后，他蜷缩在角落，紧紧靠着车厢，终于，衣服不再滑落。

但李子意依然很冷，很冷。

不知抖了多久，兴许是抖累了，他困了，然后沉沉睡去了。

………

翌日，清晨。

李依依洗漱完毕之后，还不见李子意起床，便来到马车前，打趣道：“李子意，怎么今天早上不练功了？”

见里面没有反应，李依依柔声道：“子意，快起床，不然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许久，里面依然没有反应。

李依依嘴角微微扬起，登上马车，掀开帷幔。

然后，她定在了那里，脸色煞白，婉如外面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