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蹊不在说话，他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一切都是天意，少年人火气旺，吃点苦头没什么不好。

“这一夜有惊无险，度过不易，望诸位好意珍惜，在下告辞。”

将四人送回破庙，方蹊语重心长说了句便走了，与老张汇合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江湖上口口相传的侠名，于营救老头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眼下暴露身份只能引来很多敌手，而非帮助。

说实话，他对自己的名声一点底气都没有，无锋刀仁爱之名广传，可帮助的都是弱小，但得罪的都是强敌。

细数过往，无论是廖东海，还是傅青门，又或者即将面对的青龙会，哪个势力不是称霸一方深不可测，对了，还有杀手组织天鹿，他放走了人家的顶尖杀手。

想到这里方蹊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总知前路漫漫，而他心里一直有道光，是老头带来的。

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有这道光就足够了。

黑夜之中漫天大雪，眼前雪屋清晰可见，三只老虎依旧守在屋外，里头老张估计已经睡了，睡在恐惧和安稳中。

方蹊抽出无锋仔细打量，朦胧月光下闪着几不可见的寒芒。

他觉得老头赠的低头刀谱，似乎已经不是刀谱那么简单了，而是以此为凭，在教导生而为人的道理，指引他这条艰难未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方蹊气沉丹田，调动全身内力，在大雪地里练习刀法，从第一层破海一直到第五层吞噬。

过往种种尽都浮现眼前，坚毅的林西，慈祥的木石爷爷，落魄但善良的谭婆婆和佳贤姐，富贵却谦和的齐佰斤，假仁假义的轩二公子，偏执痴狂的蓝宇……

最后，是从初识到分离，一直悲天悯人的智者老头。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经历了这么，每人每事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方蹊。

从最初的冷漠自私到如今，他学会了仁爱，恩慈，温柔，良善，和平，这些就是他坚强的后盾，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全神贯注之时，方蹊眼前突然一黑，整片天地都扭曲破碎，他再次来到了生命树前。

几乎透明的枝干，生机盎然的叶片，还有颜色各异的果实，与先前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果实颜色变了许多。

黑色果子少了，多得是许多彩色果实，累累满树，异彩纷呈，看上去格外舒心。

方蹊很想尝上一口，但他知道，一但经不住诱惑咬下去，结局必然比死痛苦百倍，这不是真的果子，而是某种象征。

他的成就他的落败，都记录在这颗树上，也许每个人的命里都有一颗树，上面结满果实，但并非人人都有方蹊这般机缘，可以亲眼看到生命树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生命之力的流淌，润物无声，就像血液滋养身体，悄无声息的磅礴之力盈满四肢百骸。

方蹊是个没有气海的习武之人，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承载无限内力，又可以不受内力反噬。

这种沉浸在生命力当中的修炼很惬意，只需要顺着经脉运转心法，内力便不断充盈。

方蹊沉浸在惬意之中不知外界天地，他是被手掌毛茸茸的触感唤醒的，一睁眼刚好看到晨曦之光洒满雪地。

风雪已经停了，白茫茫一片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少女含羞时的盈盈眼眸，隆冬之既带来的不止寒冷，还有整片天地休养生息。

方蹊吐出一口雾气：“快过年了！”

揉了揉三只粘人虎的脑袋，冲雪屋喊了声：“老张，起来赶路了。”

“知道啦！”屋内老张迷迷糊糊回了句，他似乎还没睡醒。

二人再次踏上路途，刚下过大雪天气无风却干冷，每呼吸一次都像在往鼻子里塞冰渣子，尤其坐在马背上，那冰顺着鼻孔能一路钻进肺里。

老张冷的难受，双手捂着口鼻才能说话：“我说小方兄弟，咱能不能进城里歇歇，这都走了三天了，人不累马也累呀！”

方蹊无所谓严寒酷暑，于他而言都是磨砺，但考虑到老张的情况，还是体贴应下。

“得，一会路过城池进去歇歇脚，也给老哥你置办身厚实点的衣服。”

“哎呦我的方少侠唉！不怪人人夸你仁义，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多谢。”

盛名都是负累，方蹊可不想别人这么称呼他，担待不起。

复行十里，眼前还真就有一歇脚的地，前方小镇不大，临近年关却热闹的很，难得天气晴好，人们都在街上溜达，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置办年货。

小镇中间有家客栈，名吉祥，老张一边栓马一边嘟囔：“名字不错，就是不知道饭菜做的咋样！”

方蹊从身后扯了他一把，玩笑道：“我这人穷的很，身上没啥银子，老哥悠着点。”

老张一脸不屑，打袖口里鼓捣半天掏出一打银票晃了晃，得意洋洋道：“瞅你那身衣服就知道是荷包干瘪，放心吧，哥哥做东，咱们吃顿好的，也让你体面一把。”

方蹊扯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不脏不破，颜色雅致，挺好的，也就是大冬天看起来单薄了些，其余并无不妥。

但是跟满街臃肿棉袄比起来，单薄就是寒酸，一旁买灯笼老大爷穿的都比他厚实。

方蹊耸耸肩，钱财乃身外之物，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单一个万刃环便卖出四百辆，不过都送人了。

跟着老张就来到店里，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还有桌桌不少的烈酒味，这里客满如潮，满室热络交谈，人情浓烈塞过酒。

辛苦赶路的二人一进屋就跟回了家似的，老张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嘴里还嚷嚷着：“伙计，来个安静的雅间，给爷多端两个火盆。”

“得嘞，二位客官楼上请！”客栈伙计高声吆喝着，热情招呼二人上楼梯。

“二位客观小心台阶，咱们左手边第二间。”

到了屋里方蹊大吃一惊，室内温暖如春，竟盛放着一株十八罗汉。

此乃花中盛品，二尺来高，茶花香气萦绕清新，闻之舒畅见之喜色，十八朵花头不多不少，每朵颜色都不一样，故名十八罗汉。

估计这盆花的价格比整间客栈都贵。掌柜的竟然舍得拿出来待客！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