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宫后，太后的心情一直都很好。

皇帝每天都会过来看望她，一众孙儿孙女也极孝顺她。

这是太后第一次享受到儿孙绕膝的快乐，她方才幡然醒悟，她当初为了争一口气，究竟错过了什么。

再度看到姜意的时候，太后已不似九年前那般满心愤恨了。

哪怕正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让她远去寒山，让沈家灭族。

但她已经快死了，一颗心就这么大，已装不下太多的仇恨了。

更何况，看着那些对她孝顺极了的孙儿孙女，太后更想和姜意一笑泯恩仇。

这样等她将来老了，姜意许是每年里还会带着孙儿孙女到她墓前去看望她。

太后想得极好。

她甚至对姜意服软，“哀家从一开始就错了，皇上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开心的，也只有和你在一起，皇上才能获得幸福。”

“从前是哀家过于在乎皇帝这个身份，而完全忘了皇帝先是哀家的儿子，才是皇帝。”

一滴悔恨的泪水从太后的眼角滑落，太后让宫人扶着自己从榻上坐起来，她朝着姜意伸手，“皇后，你能原谅哀家吗？”

姜意握住了她的手，她语意温柔到了极致，“臣妾原不原谅太后，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的。”

“哀家无比明白，只有你原谅了哀家，皇上才能真正的对哀家毫无芥蒂，哀家不想到死的那一刻起，还要担心被皇上记恨。”

“哀家想无牵无挂的死去。”

“皇后，你能满足哀家这一点心愿吗？”

太后祈求的看向姜意。

姜意道：“当然可以啊，只是凡事都有代价，太后娘娘知道让臣妾原谅你的代价吗？”

太后道：“什么代价，只要哀家可以做到的，哀家都愿意去做。”

“那就是......”姜意看了看左右道：“太后先让她们退下去吧。”

“好好。”太后挥退了宫人， 有些急切的看向姜意。

太后很是有些卑微道：“便是你让哀家跪下求你，哀家也可以......”

“不用下跪，臣妾怎么能让尊贵的太后娘娘给臣妾下跪呢？”姜意说这话的时候，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把匕首，然后她将这把匕首放到了太后的手中。

“这是......”太后还以为姜意是让她自杀呢，“也不是不可以。”

太后苦涩一笑。

“不是的，臣妾是想要这样......”姜意握着太后娘娘的那只手，然后缓缓的捅到了自己的小臂处。

太后被吓到了，“你这是做什么？”

她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或许是人上了年纪，她一时竟想不明白姜意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后娘娘，您怎么就这么讨厌臣妾，即便是隔了这么些年，您还是恨不得臣妾死呢？”太后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跌倒在了地上。

这时宫人带着皇子和公主们走了进来。

几位皇子和两位小公主都惊着了，他们纷纷来到姜意的身边。

“母后，母后，你怎的了。”

“皇祖母，我母后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母后。”

年长一些的谢唯意对当年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往事知道一些，此刻她就很为自己的母后鸣不平，她道：“当初太后那样容不下母后，但这些年母后从未说过太后娘娘的一句坏话，母后私下里时常同我们说，要让我们孝顺太后娘娘。”

“可太后娘娘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母后呢？”

“太后娘娘怎么能这么狠心的想杀死母后？”

一声太后，和皇祖母相差极大。

太后想解释，可她抬头只看到无双同样憎恶的目光。

得到消息赶来的皇帝亦是用前所未的厌恶目光看向太后，“朕原本以为母后经过这么些年前静心修养，应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曾想，你还和从前一样。”

“你想让朕没了妻子，让孩子们没了母后，你怎么就这么心狠。”

皇帝抱着姜意，快速的叫了太后。

没人理会太后。

太后这才明白姜意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她不仅仅要她死，而是要她背负着祖孙后代的憎恶而死。

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也就是到这一刻起，太后方才知道，自己曾经不曾看到眼里，一言以决生死的少女竟是个报复心如此重的女人。

只是姜意没死，死不瞑目的便成了她。

太后一时竟不知该悔自己当初没能直接杀了姜意好，还是该悔曾对她动了杀心。

太后觉得自己辛苦筹谋这一辈子，也只落得个“啼笑皆非”这四个字罢了。

太后咽气许久，都未曾有人发现。

即便是后来报到了皇帝的跟前，皇帝也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当恨意足够深刻的时候，连死亡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姜意的伤口其实并不深，只是流的血多了一点，但皇帝让太医给她包扎好伤口后，又让太医给姜意把脉。

这一把脉，太医便与皇帝道：“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

皇帝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那太医忙道：“皇后娘娘又有孕了，只是因着失血过多的缘故，还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皇帝松了一口气，他很快又道：“怎么又有孕了呢？”

他不让姜意下榻，又让御膳房准备了各式补药。

皇帝开始变得无比的忙碌，这忙碌又冲淡了皇帝心底最后那丝惆怅。

九个月后，皇帝惊奇的抱着自己四个大胖儿子，遥想当年姜意生二胎时他的一句戏言，竟是成了真。

放入是为了印证皇帝那句话似的，隔了几个月后，姜意再度怀孕。

这次是五个......

皇帝实是有些怕了，但姜意还在继续生。

好在没有六胞胎。

宫中又开始重新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婴孩的啼哭声。

皇帝和姜意手忙脚乱之余，又选了一批宫女进宫。

这样日复一日的忙碌中，二十七年便过去了。

某一日冬日落雪，帝后携手于宫中漫步，于石阶上坐下歇息时，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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