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城门口耽误了一会，等祁素和刘三到达东边集市时已经很晚了，道路两边都站满了小摊贩。

祁素大概扫了一眼，两旁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手工艺品的占了大部分，卖小吃的商贩独占一方，热气腾腾的水汽燎的人心里都发热，一路上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幅热火朝天的热闹场景。

刘三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找着落脚处，他用一块破烂的油布垫在地上，把嫩的出水香椿一把一把的摆好，又将剩下的卷心菜放好，把装野味的篮筐放在前头，让人能看得更清楚。

收拾好了摊位，他把装菜的篮筐倒扣过来，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笑着招呼祁素坐下，又递给她一个玉米窝窝，低声说道，“素姐儿，累坏了吧，你先在一旁歇会，往肚子里垫点吃的。”

祁素确实累了，大清早起来就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又在城门口折腾一圈，体力和精力都有点跟不上了，她低声应道，消停的坐在刘三旁边，安安静静的吃着窝窝头。

可能是来的时间比较晚，大部分人都已经买完菜了，附近几个菜商开始清仓了。刘三的摊位还没有开张，刚开始他还挺淡定的，后来随着离开的商贩越来越多，那个角落就剩下他一个摊位了，他肉眼可见的急了起来。

“又脆又嫩的卷心菜便宜卖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他冲每一个路过的路人吆喝，可大家只是掀开眼皮一撇，又慢步离开。

“来来来，活蹦乱跳的野兔野鸡了解一下！营养又健康！”

“香椿香椿，美味的香椿。”刘三又吆喝道，这时候有几个人感到新奇，停下来看了看这紫红的嫩芽，“这东西怎么吃？”

“焯了水，切碎了炒鸡蛋，好吃极了。”刘三眼睛一亮，殷勤的拿起一把香椿，“你看，这野菜水嫩水嫩的，我起大早去摘的，老新鲜了。”

“这味怎么这么冲”，几人被香椿特殊气味一冲，眉头皱了起来，捂着鼻子快步离开。

接连受挫，刘三不由有点心灰意冷。

一旁的祁素看在心里，她仔细的观察起附近的路人，她瞄准了一个看着略微富态的妇人，便冲她走去，“阿婶，您需要买野味吗？可以看看我家。野兔和野鸡可肥了！”

她拨了拨笼子里的野鸡，野鸡咯咯的往四周窜，搅得笼里面的野兔也吱吱叫。

妇人看着野鸡野兔活蹦乱跳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怎么卖的？”

“三十二文一斤，您要是多拿几只，还能给您便宜点。”祁素抬着小脸，甜滋滋的冲妇人笑，看得妇人心都化了。

“那行吧，这兔子和鸡各给我来一个，挑肥点的。”妇人爽快的说道，这一路看下来，刘三家的质量最好，价格最便宜，她很是满意的。

“得咧。”刘三喜笑颜开，捡壮的挑了两只，用绳子将两只腿捆起来，称了称，“兔子四斤五两，野鸡正好三斤。按三十文一斤给您算，共计二百二十五文钱。”

“行，给我捆紧点。”妇人笑吟吟付了钱，“明天要拿来给我家老爷子贺寿，可不能跑了。”

“阿婶，您再看看我家的香椿呗，香椿焯了水后，拿来炒鸡蛋味道一绝，老年人都喜欢吃。”祁素眼珠子一转，就推销起香椿来。

“不行不行，我家老爷子受不了这味。”老妇摆摆手，拎着野味就走了。

祁素也不气馁，又笑吟吟的招待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卖了不少东西。

“许久没见到香椿了。”旁边来了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他看着香椿，面露怀念之色。

只见他穿着靛蓝色对襟长袍、头戴花翎礼帽，腰上别着白玉金缕腰带，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弥勒佛似的笑脸，让人不由心生亲近之心，看着喜气极了。

“先生是南岭人吗？”祁素眼中一亮，期待的望着他。她在心里快活的转了个圈，送上门的生意不要白不要。

“是啊，来长平县也十多年了。”望月楼佟掌柜笑道，“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和小伙伴漫山遍野的去摘香椿，晚上回家我娘将香椿一焯水，加上鸡蛋，用猪油煎的喷喷香的，那味啊，说是香飘十里也不为过。可惜，自从我娘走了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您可以买来尝尝，看看还是不是以前那味了。”祁素心中暗喜，有戏！

“你这个怎么卖的？”佟掌柜心中一动，仔细看了看摊位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香椿，刘三采摘的都是香椿树最嫩的部分，用手指一掐根部，嫩的出水，品质是极好的。

“三文钱一把。”刘三犹豫的看向祁素，他觉得这个价格高了点，而且这东西漫山遍野的，都没人要，但是祁素坚持也没办法。

“行，我包圆了，你帮我把它送到望月楼去。”佟掌柜想都不想就应了，点了一百五十文钱递给刘三，就要走。

“哎，先生，请您等等！”祁素紧忙喊道，她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和您谈个生意,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第9章 谈生意

佟掌柜有点诧异，看了看这个个头还不到他胸口的小丫头，不由失笑，“你一个小丫头能和我谈什么生意。”

“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我懂得多。”祁素一脸正色说道，她冲佟掌柜福了个声，“您是佟掌柜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素娘今日进城，一路上都听见大家在谈论奇珍楼的新奇菜样，唯独未曾听见关于望月楼的只言片语。想当年殷武帝偶然来到贵楼，一道“鲈鱼望月”让其拍案叫绝，亲自提书，赐名为“望月楼”。望月楼从此一炮走红，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而如今只见奇珍，未闻望月，又是何故？若非是因循守固，不懂变通？”

佟掌柜眼神一变，收起了笑容，他定定的看着祁素，神色复杂，“非也，我也尝试过多种方法，但是一直没有成效。”

“不见成效就不敢尝试了吗？”祁素挑衅道，嚣张又让人气不起来。

佟掌柜动了动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还小，不懂这些事。”

说罢转身就走，身影不知道有些萧瑟。

“你敢不敢和我赌一下！”祁素知道就差最后一把火了，她信心满满的的建议，“如果我帮你提升了客流量，你就和我签订供货协议，以后由我家承包望月楼所有的消耗品。如若没有改变，我就自愿为望月楼驱使十年。”

佟掌柜狠狠的心动了，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利弊：如果成功了，也不过是把供货权放了出去，如果失败了，那也不亏，看这个小姑娘伶牙俐齿的样子，以后估计能成大事。

“我给您一点时间考虑，您要是愿意就来找我！”祁素眼里面闪着耀眼的光芒，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如果能把供货权拿到手，刘三一家也能安定下来，不至于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了。

再说，祁素抿嘴一笑，供货权算什么，如果能借此打开长平县市场，有的是她发挥余地，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到她祁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成交！”佟掌柜没让祁素失望，他如赌徒般下注道，“只要能让望月楼在我手里发扬光大，别说一个小小的供货权，分你一成都可！丫头，你可别让我失望！”

“成交！”祁素笑容荡漾开了，自信得就要放光芒了，“我得先去望月楼看看具体什么情况。再根据贵店情况，确定发展方向。”

“行，我领你们过去！”佟掌柜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决定了，也就不后悔。说干就干，他风风火火就要带人去看房。

“还请您稍等会，容我们收拾一下摊位。”一旁沉默的刘三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把没卖完的蔬菜野味收起来。

“这样吧，这些剩下的蔬菜和野味，我一块收了，你一会和蕨菜一起送后厨去。”佟掌柜财大气粗一挥手就要了剩下的东西。

“那可太好了”，刘三眼睛噌一下亮了，为了这些菜，他愁的头发都要掉了，结果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祁素两人跟着佟掌柜穿过人群拥挤的集市，往望月楼走去。

望月楼修建于绥朝三年，佟掌柜的太太太祖父是没落的官宦之家，他自小对仕途毫无兴趣，反而热衷厨艺，一路走南闯北见识了各种美食，十年磨一剑，终于有了自己的拿手好菜。

一日路过长平县，他站于康平河边，只见“鱼翔浅底，万物霜天竞自由”，一下子就被这个地方深深吸引。索性变卖了家产，在康平河岸开了个酒楼。

起初酒楼无名，直到绥武帝微服私访，点了一道“鲈鱼望月”，品惯了山珍海味的绥武帝一下子被鲈鱼鲜掉了眉毛，他问店家店名叫什么，佟掌柜太太太祖父恭敬道，“无名。”绥武帝沉吟一下，“你家鲈鱼做的这么好，就叫望月楼吧”，并亲自提书，悬挂于酒楼正面。

望月楼自此一炮走红，各达官贵人都已前往望月楼吃“鲈鱼望月”为时髦，佟掌柜的太太太祖父因此也赚的盆满钵满。但是，随着朝代更迭，掌权人的变化，望月路渐渐没落下去。

走不多久，就望见康平河岸古色古香的酒楼，酒楼造型优美独特，木质建材给人以厚重沧桑之感，楼门、飞檐无一处不精。如果登临而上，在二楼雅间，康平河全景可尽收眼底，气势蔚为壮观。是一处喝酒吃茶的好去处。

祁素在心里面惊叹古代的建筑工艺，她不敢想象在生产力这般低下的古代，建造这样一栋楼究竟得花多少的时间和精力。

进屋后，佟掌柜唤小二过来带刘三去后厨清点和结算，又引着祁素走了圈。

祁素心里有了主意，“你家基础条件好，地理位置优越，房屋空间布局也是很合理，但是还是缺乏新意。”

佟掌柜被提起了兴趣，“此话怎讲？”

“酒楼的最大受众群体是达官贵人和书生富商，这些人最爱追逐风雅，不妨从中下手。”祁素眼神认真而又真挚，她点点大堂中央一处空置场地，“你可以在此设置一处圆台，每日邀请乐手在此定时奏乐，乐手必须是有点名气的成手，这样粉丝基础足，大家也愿意买单。平时不演奏时，可放置古琴，鼓励大家弹琴创作，这样还能提高顾客的认同感。”

“此外，你可以培养一些小娘子来上菜，古有红袖添香，现有红颜布菜，听着小曲，看着美人，岂不妙哉。”祁素讲到兴处，眉飞色舞的，点子一个接一个往外蹦，“视觉和听觉都兼顾了，我们还可以在味觉上下功夫。”

佟掌柜越听眼底越亮，目光灼灼，“还请姑娘赐教！”

“作为百年老店，你们的厨艺水平自然是没得说的，传统菜品市场已经饱和，但是可以另辟蹊径，开设“时令菜”专区！春吃芽，夏吃瓜，秋吃果，冬吃根。我们可以根据各月不同，提供时令蔬菜。”

“一月春笋正嫩，二月咬春吃荠菜，三月鳜鱼莼菜肥，四月安平椿芽美，五月菱白如削玉……”祁素作为一个资深的美食家，她对各时令美食如数家珍，“只要能确定食材，发挥余地可就大了，煎炸烹煮炖焖炒，按照不同食物的特性采取不同方法进行烹饪，总有一款能留住宾客。”

一旁的刘三都听呆了，这一天下来祁素频频给他惊喜，先是挺身而出化解危机，后是侃侃而谈定下生意，几番波折下来，祁素在他心里，就如同财神般可爱。

佟掌柜拍掌叫绝，他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别看这祁素年纪小，可点子多、主意正，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直说得人心痒痒，恨不得马上就落到实处，看看到底有没有她说的那么神奇。

“可行，可行。”佟掌柜越想越觉得精妙，这样布局既能契合名人雅士的审美，又能提高望月楼的格调，确实是上上之举。

“达官贵人们都有猎奇心理，普通的蔬菜他们已经看惯了，吃腻了。反而对乡野间的野菜野味之类兴趣很大，我建议您可以设置一个野味专区，来满足他们的爱好。”

“我三叔常年步迹于山野，对山里面各种野味都极其了解，而且各季节的时令野菜他也特别熟悉，您要是愿意，我们可以每天为你们供货。”祁素说到了重点上，双眸炯炯望着他。

“自然是可以的，咱们上雅间详谈。”佟掌柜爽快答应了，他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