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离开后，可姜总是很恍惚，她经常在梦里梦见暮云，梦见暮云曾经跟在她身边的样子，梦见暮云在她面前消失的场景。

那段时间，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她只能不停的忙，不停的忙。

她很后悔，后悔不应该把暮云牵扯进来。

那时候，她以为她们总会回到原来的世界的，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她们都有退路。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条退路只是她一个人的退路。

暮云把一切都为她计划好了，她的愿望也实现了，看着那些腐朽的肮脏的规则在世上消失，她是欣慰的。

但她并不高兴。

这是她妹妹用自己的全部换来的。

暮云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可暮云永远离开了她。

心里的难过只能用忙碌来压下去，只是她在胥国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首领，忙碌了不知道多少年，她还是会不自觉的想起暮云的样子，每每到暮云离开的那天，她还是会很难受，很难受。

回到柳园之后，她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忙了，想起暮云的时候也越来越频繁。

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会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伪装成曾经等暮云回来的模样。

从前，暮云每每出村都会走这条小路回来，那时，可姜就在槐树下面等她。

可姜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啊，可再也回不去了。

柳园也不再是曾经的柳园，槐树也不再是当年的槐树，那个会踏着夕阳回家的人再也不见了。

但她还是会去等。

或许是因为思念太深重，可姜经常出现一些幻觉，有时候会看到暮云抱着果子朝她走来，有时候看到暮云站在夕阳下朝她招手……

她每一次都会很激动，可当她冲过去，面前的人影就不在了。

激动过后，总是伴随着无尽的失望。

时间久了，她便一点期待都没有了。

曾经，她总觉得暮云还会回来，尤其是当小五向她告别之后，她总觉得小五会带暮云回来，可小五已经走了很多很多年，她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她很清楚，暮云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依旧拒绝了玉镜想给暮云立座坟的提议，好像这样就能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暮云还没有死。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暮云连灵魂都没有保住，她总该放下过去，人要往前看。

可她放不下，现实也不允许她放下。

那天，柳园外来了两个中年男女，他们很是焦急，见到可姜后就冲上来询问他们的女儿在哪？

他们说要将女儿接回去，说女儿是不小心走丢的，他们要将女儿带回去好好弥补。

但可姜却从这对夫妻眼里看到了贪婪。

这样的目光，她曾经见识过很多次。

在她死去后，她曾带着记忆轮回过许许多多的世界，在那些世界里，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不公，最最常见的，就是父母对儿女的不公。

在那些世界里，女儿都不是值得期待的孩子，可姜为此感到心痛，她很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可轮回了那么多次，她的努力从来都无济于事。

无能为力的心痛，只有努力过的人才知道。

世俗、掣肘、枷锁，它们都无孔不入，宣告着可姜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直到她来到胥国，那是一个科技很发达的世界，与那些古老腐朽的王权时代大不一样，可姜觉得那是最好的时代。

小五曾反驳过她的说法，在小五看来，胥国表面风平浪静，可内里还是一团污秽，可姜没有反驳，但还是将最大的希望放在了这个时代。

至少比她曾经轮回过的那些世界是要好的。

她如是想着，像从前一样努力，努力向上攀爬，努力尽自己的所能拯救被困于水火的人。

可即便在这个她认为的好时代里，她还是见到了许许多多像面前这对中年男女一样的父母。

有一些人，身为父母却干着仇人才会干的事。

可姜清晰的记得，在她处理过的一个案子里，一对父母在自己年幼的女儿身上插进了一百零八根钢针。

案件侦破的时候，那对父母就带着那种贪婪的，怨恨的眼神看着她。

那贪婪的眼神，可姜永远都不会忘记。

现在，她面前的那对中年男女也带着这样的眼神，其中缘由自不必多说。

她不想跟那对夫妻多言，借口说他们找错地方了，想要终止话题，赶他们离开，可那对中年夫妻却直接坐在地上撒起了泼，然后被玉镜一剑封喉。

玉镜是暮云带大的，身上总是沾着她几分气质，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拖泥带水。

她说：“这样的人不配做父母，还不知道要把沅卿带回去做什么，死了干净”

沅卿是玉静带回来的，玉镜遇到她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在啃树皮，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散，玉镜把她抱回了柳园，可姜也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了她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面对玉镜干脆利落的动作，可姜没有多言，她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打算将两个人的尸骨处理掉。

这个世界没有规则，也没有道德，没有人会因为死了两个人而来找她们麻烦，但即便这样，尸骨还是不能留在村外，以免吓到村里的孩子。

可姜将他们的尸体拖到了一旁，拖动的过程里，一本书从男人的怀里掉了出来，可姜好奇的捡起来，翻开看的第一眼就看的她头皮发麻。

那是一本古书，里面记载着炼灵的方法。

灵，一种在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要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练。

可姜对此很了解，因为暮云的父亲就曾经这么做过。

那段日子是暮云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也是可姜曾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绝不让任何人在暮云面前提起的往事。

可姜终于明白了这对中年男女来找女儿是为什么，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她又想到了胥国，不知道现在的胥国变成什么样子了，但那里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吧？

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她把那对夫妻的尸骨处理了，柳园又恢复了平静，沅卿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曾来找过她，她安安静静的生活在柳园，直到成年后走出村子。

出去的孩子们会常常回来，她们会回来看看可姜，看看玉镜，曾经被暮云带大的那些孩子们还会跟可姜一起回忆一些从前的往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可姜没想到还能碰到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