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声，静谧地仿佛一切都睡去了。

缠枝雕花的香炉中，飘散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从我昏迷到清醒已然过了三日，鼻中再也嗅不出血腥的味道，也再没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太医们下跪求饶的声音，还有胤禛愤怒的声音，还有后来允礼到来，被皇上赶出去的声音。百千夜回，我听在耳中，除了心酸便再无其他。在这一场战役中，我已经输了。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胤禛，而且确实是他，那个眼中有着淡淡怜惜的皇上。此时，我说不出是恨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若不是他，就不会有宁嫔被放入冷宫。就不会有安嫔之后的报复。就不会有皇后的耿耿于怀。若不是因为他，八爷，九爷就不会死，十爷，十四爷，也不会远走。我也不会没有了孩子。

我们中间已不只是隔阂和猜忌，如今已然横着这么多条性命，叫我还如何承他的情？

“趁着药还热，赶紧喝了罢，朕喂你……”他捧着一个药碗，悉心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我唇边，我只是闭紧了唇，任由他举着调羹，就是不张口去喝。

他再递前来，闻着那药的苦涩。

我鼻中不禁一酸，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别哭啊……哎，是朕不好……”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欲拭去我的眼泪：“……你、你不要这样……”

我直直地看着他，眼神空白而呆滞，他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搁下药碗道：“你这般不喝药也不说话，要朕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眼神一黯，垂下头去。

“求你放了我吧。”

他看我动口说话，显示一喜，听我说完，面色陡然一沉。

不由分说，将药重新送到我嘴边。我不知从哪里生出反抗的力量，轻轻一翻，药碗应声落地，碎片在地上发出冷凄的声音。

外面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要进来收拾。胤禛的眉头皱了皱，硬声道：“给朕滚出去。”

一个宫女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吹着手便退下了。

我抿了唇，不惧他眼中强压着的怒意，直直地盯着他不发一言。他的眉头似要拧成一个结一般，手指骨节被他捏得格格作响，终是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好好休养，朕明日再来看你。”

他行至门口，复又

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仍是不出声，他抿了抿唇，使劲拉开房门，大踏步地离去了。我凝视着他的背影默默发愣，直至一个宫女将一碗药再次端到我面前，我神游的思绪，才拉回了现实。

“福晋，喝口药吧，奴婢来喂给。”她跪坐在我榻前，把药吹凉了想要放到我嘴边。

我仍是不张口，她轻声又唤着：“福晋，福晋……您这是跟自己过不去么？如果是果郡王看到了，您这个样子，会担心的。”

允礼……想到他，我机械般得开了口，她顺势将药一勺一勺的喂到我的口中。

那药真苦啊，苦的比的过黄连。

清凉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她一急，将碗搁下，“福晋，您怎么哭了。

我闭了眼，任由她在那边絮叨着。如今我救不了家人，保不住孩子，还被人算计，唯一剩下的，也不过是为自己悲情的命运，哭一哭罢了。

朦胧着泪眼，狼狈了一晚上的心，在此刻，可以毫无顾忌的发泄出来。

纷乱了一晚，第二日天亮，就看到一个小宫女在帘子后面，“谁，在后面鬼鬼祟祟的？”

那人本就紧张，听了我的呵斥，一下子就跪着钻进来，“回福晋的话，奴婢是皇后宫中的，才——才皇后问到您的情况，叫奴婢过来看看，说是若是您好了，就找您去叙话。”

叙话？我皱眉苦笑，是看看我到底死了没吧。

一来休息了一夜，我身子已经没有流血，二来，皇后召见，我这个小小的福晋，有理由反抗么？

不去，白不去。

只是要她多等等。

皇后既然派出这样一个人来，我就有理由，让她多等一等。

莲步轻移，缓缓而来。

才至门口，就听到皇后那声假笑：“哟，看来这小安子办事儿是越来越不牢靠了。福晋体虚着呢，都不陪同着一块过来。自个儿先回来回了话。”

我不接她这话茬儿，只是淡淡一笑，福下了身：“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快快起来，剪秋，去沏茶。”

皇后的宫中，一向不喜多人伺候，现下，她把剪秋也支走。可见，是有话想要对我说。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话想要对我说？”我咬着牙冷笑道。

“福晋真是蕙质兰心，不过既然这么聪

明的人，又怎么会干出这么愚笨之事？”

“愚钝？是指不小心掉进了深沉似海的皇后娘娘的圈套，还是不该来皇后的宫殿？您说是哪一样？“

皇后涂了粉的脸上更加付出愤怒的红色：”本宫先前让你昏迷了三天，不过是想给你点教训。谁知道，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还一味的魅惑皇上。真是*秽宫廷！“

“皇后娘娘真是，子衿本就不是皇家宫廷之人，哪里能扣得上这么一大顶罪人的帽子？”打断了那拉氏的话。“便不是我，皇后您想想看，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一句话惹得皇后更加恼恨。“真是笑话，其它人，本宫大可以掌控在手，不劳你操心！！”

”皇后娘娘就真的以为，她人对您都是一片忠心耿耿吗？这后宫里，谁不想坐上四妃的位子，四妃之间，又有谁不想坐上您，皇后的位子。太后已经故去，乌拉那拉氏的荣耀也比不过原先。难道皇后以为，就没有人虎视眈眈吗？“

皇后虽然愤怒，一时半刻也是无言。恐怕，我的话，也是说的没错。

这皇家既然没有兄弟之情，那利益之间维系起来的关系，更是如琉璃一样，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尽而散。

”皇上驾到！“

见到我，胤禛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迎上前来。

在我走之前，就吩咐宫女，如果我一盏茶的时候没有回来，就去找皇上。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来了。在宫中，要自保，只有靠皇上。而皇后，她总有弱点。她的弱点，就是死也。

厅里静了一静，皇后转过脸看向门口，却站定了，并不迎上前去。

我蓦地想起昨天的事情，轻叹了口气。

施了一礼，然后道：”皇上，皇后，我觉得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看着身旁这二人，大生感慨。皇后，皇上，这两个如此搭配的字眼，正在一步步的走向陌路。

皇上沉默一阵，开口的却是这么一句：”难为你了。“

自嘲一笑，是难为我了。只是一句话，就能抹杀一切吗？

金色琉璃，深红宫墙，皇城深处，没有一处，是我想要待的地方。我唯一还有牵挂的——就是我可怜的二嫂和念儿。

心中一揪紧，几天没去看她们，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