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农历十月，离我爷爷出生只剩最后一两个月了，可我太爷却要告别大肚婆媳妇外出搞钱了。

无茶可跑的年底，没了事做也就没了收入，这对于要养家糊口的我太爷而言很不妙。

寒冬腊月越来越近，反正人也闲着马也歇着，又正是乡村里家家户户要屯柴火木炭的时候，我太爷和大把头一番合计后，决定临时贩卖木炭捞一笔好过个肥年。

“坤，出去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早点弄完早点回来，磨磨唧唧的小心你娃子提前出来了，晓得不？…”

临行前，即将临盆的我太奶奶一再交待起太爷来。

“他敢，提前出来看我不捶他屁股。哎呀，晓得哒！有事就跟我爹妈说，你赶紧回屋去吧，外面冷，跟我娘一样啰里吧嗦的，哈哈”

就这样，我太爷挨了太奶奶轻轻的一拳头后，笑呵呵的就出门而去了。

翻过了一座山，又越过了一条河，再爬上一座高山的半山腰，就到了一条近九十度的悬崖下的山间横路，横路宽半丈，路下又是一两百米深近乎垂直的绝壁。

此时年刚过二十的我太爷，正和大把头还有几个伙计赶着几匹马行走在这横路上。

“坤哥，你说彪子哥到底去哪儿了？啥时候能回来喔？”

走到悬崖下的横路上时，彪子的小堂弟铁柱，这个刚加入马队不久的小伙计，跟走在他前面的我太爷东扯西拉的时候，不知咋的就扯到了自己失踪了几年的堂哥彪子身上。

“欠抽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看好自己脚下的路，小心掉下崖去摔死你”

彪子的失踪，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三四年，但我太爷打心里还有很重的愧疚感。

当初要是自己眼拙点儿，估计就没那场事儿了，所以我太爷一直很介意别人再提彪子，这样跟戳自己伤口没区别。

“铁柱，给你坤哥赔个不是，以后长点记性。彪子是你堂哥，更是你坤哥最好的兄弟，他比你更急，知道不？

阿坤，到你幺姨家还有多远啦？这都赶了大半天路了呢”

正当我太爷回头白眼怼铁柱的时候，铁柱后面的大把头也适时教训了铁柱两句，同时还关心了下剩下的路程。

这趟来这高荒上拉炭纯属我太爷的主动牵线搭桥。

因为我太爷的幺姨（妈的亲妹妹）嫁到了高荒，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烧炭的最好树种乌冈栎，而且太爷幺姨的公公年轻时就是个烧炭的好手。

乌冈栎这种树，我们当地人习惯叫它花栎树，用它烧出来的炭火力大还持久耐烧，而且燃烧的时候也不会炸火星子，这种炭是最畅销的，同时也是卖价最高的。

此外，大把头选择来这里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太爷的幺姨现在嫁的那个地方，地广人稀山高林密，往往一户人家的林子就有好几个山头大。

我太爷跟他幺姨打招呼的时候，他幺姨就说了，马队的人过来后树想砍多少就砍多少，她夫家不会收大家一分钱。

这就相当于大家除了出点力气，烧炭拉出去后基本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快了，已经走一多半路了，最多还要小半天吧，呵呵。远是远了点儿，但咱们这无本的买卖值啊，大把头你说是不是？”

见大把头这么问，我太爷暂时停下了脚步，回头冲身后的众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前面的路还远着呢，得顺着前方密林里的山路爬到悬崖上面的山顶，然后再翻一个小山坳才到的了。

这条路太爷自己每隔几年就会走一趟，究竟有多费体力太爷是最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因为最疼自己的幺姨在这里，我太爷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来这高荒的。

“还要小半天？我滴妈呀，这么走一趟我腿子都得磨短一截喏”

太爷话音刚落，马队后面宋有德、宋有财两兄弟中的有德就直接抱怨了起来。

“那你回去呗，哈哈，我在出门时就跟大家说了的有点远的。

这样吧，前面有个废弃的岩屋，咱们去好好歇歇再走，天黑前肯定能到的，到时候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好菜等着我们呢”

见有人开始抱怨山高路远了，我太爷也丝毫没在意，说实话我太爷自己都走累了，两条腿都快打颤了，也该歇歇了。

“日，什么鬼东西哟，从我头上没声没响就滑过去了，别给我头上拉泡屎喔”

就在大家伙儿快走到一处悬崖边向里凹进去的大空地时，队伍里一个叫狗剩的伙计莫名其妙的就臭骂了两句。

这会儿我太爷回头一瞅，一个摊开肚皮和四肢、拖着一条毛茸茸尾巴的扁扁的玩意儿，稳稳的就向狗剩右侧的悬崖之下滑翔了下去。

“那东西呀，叫飞老鼠，一般是昼伏夜出，这大白天的飞出来倒有点奇怪呢。

你放心好了，这东西比很多人都讲究，不会随处乱拉屎的，不管飞到多远去都要回到固定的洞穴拉的。

还有，他要真把屎拉你头上，你就乐呵呵的装荷包里吧。

它拉的屎叫五灵脂，是味好药，收购价可高着呢，生用能止痛活血，炒熟了用能止血治疗血崩，都懂了没？”

我太爷还在目送着这个飞老鼠朝悬崖下面滑去，走在队伍后面的大把头就给大家伙儿做起了物种介绍。

“真的假的？飞老鼠？拉的屎还是药？比咱们这次要卖的炭还值钱么”

“真的假不了，比炭值钱多了，别磨叽了，赶紧走吧，去前面坐着歇去”

在大把头和狗剩你来我往的问答中，我太爷引领着大家很快就到了岩屋。

这处悬崖边上紧靠山路的岩屋，就建在凹进去的崖窝子里面，不知道荒废了多久了，现在除了地基还在就剩一堆瓦砾碎石了。

到了地方，大家各自找个落脚的地方或蹲或坐，然后就开始喝水吃干粮休息了。

“这什么东西啊，一个个的像漏斗一样”

闲坐修整的空当，彪子的堂弟铁柱开始仔细打量起地面干燥泥土里一个个漏洞状的土坑来。

“没见识，这每个漏斗坑地下都住了个虫子的，叫地牯牛，又叫倒行狗子，也是味药，不过没刚才那飞老鼠的屎值钱，你们谁要是在外头得了疟疾用它就对喏…”

由于以前听自己幺姨说过，我太爷此时自然是知道这地牯牛的，不过没等我太爷开口大把头就开始介绍了。

听大把头这么一介绍，除了我太爷和大把头外，铁柱、狗剩、有德、有财这几个人都开始用小木棍儿在漏斗坑里挖起地牯牛来。

就这么玩了一会儿，大家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力气也有了，便都起身继续赶路了。

从悬崖上的道路下来后，太爷就带着大家渐渐走进了密林之中。

约莫走了个把多时辰后，天色隐隐有些泛黑的时候，一个V字形的山坳出现了太爷和众人的眼中。

爬到那个山坳里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太爷的幺姨家了。

当太爷看到希望就在前方而大松一口气的时候，隐隐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从铺满厚厚一层落叶的林子里传了过来。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