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锦绣像是经历了一场重生。

没人再要将她拉到宫正司去受审，那些曾经对她冷眼以对的人，都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她看到宛月静静地向宫人舍走去。锦绣追上去：“宛月姐姐！”

宛月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她，就像之前在旧屋子里养伤时一样。她那么安静，似乎锦绣印象中，她说的最长的话，便是今天替自己作证。

“谢谢你。”锦绣真诚地说。

可是宛月并没有接话，她又回到了她的沉默状态。望了望锦绣，隐约地笑了一笑。

锦绣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又想，人生总是有这么多不确定。宛月大概就是一个“不确定”，一个谜一样的人。

锦绣跑过空旷的庭院，一直跑到宫门口，望见那一群人，架着尔碧和周姑姑远去。那两个人早已吓软了身子，远远地像两条被架起的软虫，可鄙又可悲地被拖向死亡之路。

阳光照得刺眼，锦绣眯起眼睛，突然感觉到了脸颊上有些火辣辣的疼。这才想起，自己被周姑姑狠狠地掴了两掌。

可那个掴自己的人，一双手却是要保不住了。

锦绣提醒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醒。如周姑姑这般，就算一时占了上风又怎样，也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由恶狠狠的施暴者，变成了刀俎下的鱼肉。

我们都是刀俎下的鱼肉，若看不破这一点，很容易活成一个笑话。

锦绣转身，孤独地向宫人舍走去。纵然并非自己的本意，可自己的脚下，终究是踏出了血路。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踏实，不管后面还有多少惊涛骇浪在等着自己，起码这一刻，她觉得特别安全。

次日，她去御医院找慕兰。慕兰听她说长寿宫发生的事，听得心惊肉跳，末了，战战兢兢地问：“那尔碧姐姐是活不成了么？”

锦绣摇摇头：“我不知。不过太后第一次说要剁成肉泥喂狗，第二次说要割了舌头，即便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慕兰沉默半晌，道：“也是自作自受罢了。想想你受的这些苦，你也是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死里逃生的。这次又再生事，若不反抗，被抓去处置的就是你。”

锦绣抓住慕兰的手：“我们一定要好好的，都要活下去。再不容易、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我也要好好的。”门外突然出现一个童稚的声音，还不服气地说，“我也能抓着姐姐们的手说么？”

二人定睛一看，却是十四皇子元琛。

锦绣啼笑皆非：“十四皇子您不是本来就好好的，还要抓什么手？”简直就是趁机想一亲芳泽。

“抓了手一定更加好啊，是不是？”元琛又祭出温暖天真无敌笑容。

“一点都不好！”锦绣一边啐着他，一边站起身来，“十四皇子您怎么来这里？”

慕兰赶紧将元琛迎进来，又搬了凳子、倒了水。

“我刚刚在半道上就见着你了，悄悄地跟着你，看你是不是偷玩儿去了。”元琛坐下，朝锦绣笑道。

“呀，原来十四皇子变得这么沉得住气，居然一直跟到这里再露面。”锦绣笑道。

“不然怎么知道你还会偷偷来如此雅致的地方。”元琛笑着四周打量一下。

这是梁御医平时常呆的药间，与外面的大殿隔开，倒显得清静，飘着草药特有的清香，让人心清神定。梁御医出诊去了，留下慕兰在这儿等着锦绣复诊。

“我又不是来玩儿的，是来治病。”锦绣叹口气道。

元琛顿时紧张起来：“对了，锦绣姐姐，昨日听说你差点被杖毙了啊！”

锦绣一愣，此话怎讲？我连仗的影子都没见过，怎么就杖毙了呢？难道宫里头传起谣言来，比世间隐蔽性更强？

“太后和皇后娘娘慧眼明断，还了我清白。要仗毙也轮不上我啊。”锦绣一副“你搞错了”的表情。

“皇祖母要是再杖责你，我命人给你做身最厚的棉袄吧。听说，打在棉袄上却是要免了不少疼痛的。”

锦绣差点笑出声来，连慕兰也捂着嘴，觉得元琛委实有点太可爱了。

“这一转眼就六月了，大棉袄送过来，廷杖还没下来，我先热出痱子了。”锦绣笑道。

元琛一听，倒也有理，又认真地道：“那你往后不要惹皇祖母生气就好了，她脾气好的时候，还是很疼爱我们的，瞧这项圈，还是她赐的呢。”

元琛的胸前，那个镶着珍贵宝石的项圈，富贵得耀眼。他却不知道，同样是一个项圈，差点致锦绣于死地，却又让她致于死地而后生。

锦绣至今想起那一幕，仍不寒而栗，故此望到项圈，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太后的疼爱越隆，阿琛你可越是要注意不要惹是生非，尤其……尤其不能老是围着女孩子转，你渐渐也大了，万一让朝廷里的哪个官员知道，在朝会上议论几句，德嫔娘娘脸上也挂不住。”

锦绣知道，说对元琛有什么影响，他是不怕的，若说德嫔会受影响，元琛还会稍有顾忌，毕竟他对德嫔这个亲身母亲还是很有感情的。

“锦绣姐姐你说的阿琛都明白。别说是皇子了，便是宫女不懂事，嫔妃都跟着丢份儿。”

“哦？谁丢份儿了？”锦绣心中暗暗盘算，最近宫里也没听说哪个嫔妃宫里出事啊。

“昨儿晚上母妃说，还是我乖，不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宫人来往。说宛平宫丽嫔娘娘那儿，二十二弟弟遭了老大的罪，都是二十二弟弟的母妃丽嫔娘娘胡乱相信宫人所致。”

“哦，原来是这事儿。”锦绣暗道，看来此事闹得很大，也不枉在太后和皇后面前丢尽了颜面，但愿不掉信誉便好。

丽嫔身边那个丢人的宫女，除了堆雪又能有谁？

说起来，堆雪这位故人，还是个很有些本事的故人，若好好地当自己的差，如在宛平宫那样拔个尖儿，也不是难事。

可偏偏，她什么都忍不下。

一个只想着报复、不懂得隐忍的女人；最终浑身烙满伤痕，惨叫而亡。

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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