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发现你偷听我与祥玉的谈话，而青竹却护着你。哼，即使你不说，我也猜得，青竹多半与你是一伙的。你不说也无妨，我自有办法试她露出马角。反正这里的暗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你们住住沾沾人气，也不至于这么鬼气森森的。”我将银铃系在栀儿的手腕中，栀儿虽恨我恨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任由我摆弄。

我系好银铃，嘴角含笑，侧目而望。仿佛此刻我就是一只狡猾顽皮的猫儿，正意犹未尽的看着爪底下被我玩弄得半死的小老鼠：“噢，对了，祥玉的母妃便是死在这暗室下的地牢中，她死前对祥玉极是愧疚，若泉下有灵，知道是你害得祥玉遁入空门，出家为尼。夜深人静之时，也不知是否会前来寻你算账。”

“姑娘，这是真的吗？我听说，死前含有极深怨念的人，在死后定阴魂不散。难怪这里阴森森的，咱还是快些离开吧！”小沐捧起自己的双肘，周身愣是又抖了几抖。

这里说完，无德那边也巡视完毕，回来禀道：“禀世子妃，奴才都一一查视过了，这暗室多年未曾使用，门锁大多已坏。勉强算起来，也就靠近地牢楼梯口的一间暗房可以锁得上！”听完我直呼大巧，与小沐面面相觑。我们这边才吓唬完，他那边就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这小子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不过，正合我意。

我最后看着栀儿，放软了语调道：“栀儿，你还有话说吗？”

栀儿抬眸瞥了我一眼，嘴里哼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

我整出一副我佛慈悲的神色，摇头叹道：“天意如此，你若是见着平妃，且帮我问候声她老人家好。无德，把她拖进去吧。”

银铃随着栀儿被拖走而叮叮逼的响彻整间暗室，我面上在笑，而心里却堵了数团棉花。我确实习惯了被人欺负，如今才使了一回欺负人的伎俩，心里竟是莫名的惭愧与不安。

“姑娘，你没事吧？”小沐见我表情有异，不知是何故，只握起我的手以图宽慰。

我回望小沐那关切的眼，拾缀好心态：“我没事！”说完又转向无德，叮嘱道，“这三天内，你定要留神这里的动静，多派些人手看守着，若是有贼人来救，无论如何都要给我逮着贼人。”

无德点头称是。

“还有，若是听到铃声传来，便立即来报，不容耽搁。”似极为不放心，我再次嘱咐着。

“是！”兴许我的面目过于严肃，无德只瞅了一眼便寒颤着垂下头颅。我无心多作理会，只吩咐了他去账房领些赏银，依次分给在场的护院。

回到君子园已是过了巳时，想了想不甚放心。便独自一人匆匆又去了西院，找到正在督工满脸灰垢的老傅，将府里有细作的事与老傅说上了一说。老傅听后，敛起眯眯眼叹道：“唉，知人知面难知心呐，平时看着栀姑娘挺好的一个人儿，真是没有想到啊！”

“祥玉以德报怨，使得栀儿受恩自觉心愧。不然，我们哪能如此轻易地就制伏了她，只是她死都不肯说出其他细作的名字，我也只好暂时将她关在暗室，待世子回来再做定夺了。”我拿绢帕捂着鼻子，企图隔开漫天飞舞的灰土，“我担心府中还有细作，他们探得消息来劫走栀儿，虽然已经吩咐了无德多派些人手，但毕竟无德年轻，人微言轻的，不比老傅在靖王府做了几十年的管家，根深基厚，有些事有些人调派得也周全些。”府里护院的那些个功夫都上不了台面，赵科又不在府中，万一真遇上劫人的，我能指望的便是亲卫军了。

这亲卫军是皇家军队旁系的一支护卫队，好比是一支靖王府的御林军，只听任靖王府调派，由赵科统领。亲卫军人数不多，不过区区两百人，但是里面的队员个个都是精良，无一不是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的主。我只接触过一次，就是为二蛋选替身那次，也是老傅引我去见的亲卫军副统领，所以这次也需要老傅跑这一躺了。

“哟，瞧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老奴这就交待一下，随后便去校场找肖副统领！”老傅这多年的管家不是白当的，稍加点拨立马就能变通，举一反三。难怪不只靖王，就连二蛋也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那就麻烦老傅了，为防夜长梦多，还请老傅尽快跑这一躺。”我想了想，又道，“此事只能做得绝密，便是无德与看守暗室的护院也不能知晓。”

“世子妃便放心的交给老奴吧！”老傅又眯起了笑脸，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我将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回想了几遍，没寻出任何漏处，这才放心回到君子园中耐着性子等消息。

过了午时，我与小沐正在君子园中的紫竹林间对弈。老傅过来说，一切布置妥当。

我糊乱的落下手中的棋子，抬首望向随风摇拽的竹叶，眼波流转，眉角微微上翘，一抹浅笑挂上唇畔。我这边装着高深莫测，小沐那边终于忍不住抓狂了，余光瞧见她嚯得起身，双脚一跺，一手插腰一手横指，高声叫道：“姑娘，你怎么又将白子落在我黑子中间了！”

“嗯，有吗？”我不以为然，虽说智商不高，但也不至于笨到如此地步吧。然待我低头查看，才觉此事过于严重，原来我我智商不只是不高这么简单。可不是嘛，刚才落下的那颗白子正孤零零的被众多黑子包围着。我霍然抬首，虚拳直捶脑门，讪讪笑道：“呵呵，当真不是下棋的料啊！”

“姑娘聪颖过人，一点就透，哪是不是下棋的料，分明就是心不在焉嘛——唉，罢了罢了，我也得回皇宫了！”小沐摇头晃脑，叹气连连。

“什么，才过了一夜便要回皇宫，不能多留些时日吗？”我当真是舍不得的紧，言语不免也有些急切。

“嗯，皇后娘娘的寒毒颇深，委实是吃不消胎儿的折腾，我必需要在身边悉心照料方才放心。况且我也答应了皇上，照顾皇后娘娘直到临盘。不过，皇上隆恩，准许我烦闷无聊的时候回府与姑娘团聚呢，如此足矣！”小沐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以轻快的语气解释道。

我心里如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抓起小沐的双手，诚心说道：“小沐，我都已经晓得你的用心了。是我无用，要你以身犯险！”

“姑娘这是作啥，公子叫我跟着你，你便是我小沐的亲人。快收起那番子肉麻的话，叫人听了混身起了疙瘩。”小沐莞婉一笑，故作轻松。

“皇宫里不比王府可随你自由散漫，凡事多长个心眼，别傻愣愣地叫人利用了。”我佯嗔道。

“是，知道了！还要隔三差五的回靖王府嘛，姑娘可以不厌其烦的唠叨来唠叨去，我这里可是要生茧了的。”小沐装模作样的扯扯耳朵，真叫我哭笑不得。

“死丫头，倒底还是嫌我啰嗦了，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话音未落，人便已扑过去扬手要抓小沐的耳朵，小沐见状，撤步后退，像兔子一样轻巧的蹦进了身旁的紫竹林。我一抓未成，提步追上，眼见着就要到手，动又被小沐巧妙的借用紫竹的掩护躲开了。几番下来皆是无功而返，我已是累得气喘嘘嘘，干脆不理会小沐的引诱，依靠在紫竹上喘气。

与小沐在紫竹林中如此一闹，顿觉心情大好，心旷神怡。送上小沐上了轿舆，我随即招来无德，附在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了一通，才差他去归仙酒楼。

侧身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中闭目小息，心里装了事，存了份念想，如何也是无眠。闭着眼，只是想将自己澎湃的心静一静，再静一静，如此而已。

无德去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与青竹一同回来。我扶着采菊的手，踩着慵懒的步履来到堂中。我端起香兰奉上的茶盏，轻呡一口，挥手屏退了采菊。采菊走后，香兰奉上了茶自是已经退下，如此，厅堂中只剩我与青竹，还有身旁恭立的无德。

青竹的妆还未卸去，左侧脸仿若是不食烟火的仙子，而右侧脸却是块胎疤遮面的丑妇，这一丑一美的两极分化算是极致了，任你是光棍了几十年的老汉子也不敢随意接近。我注视青竹两极分化的脸，强忍着将几欲“噗嗤”而出的笑意隐回去，最后只是笑得莞尔：“难为你不惜丑化自己。”

本是垂首的青竹，听后满欢欣喜的抬起头来，道：“能为世子妃效力是青竹的福气，青竹不觉得为难。”

我微微愣住，我放下茶盏仔细端详着她面含笑意的脸。然在隐在那笑容之后的，清泠的眼眸中竟叫我瞧见了一丝不忍，而这丝不忍却不是为自己，而是附了些同情之色。瞧得心里无不纳闷，我已交待无德路上将栀儿的事露了些迅息给她，按里说她应该是在心里装了份恨意才是，或是极力隐忍着心意。可为何我看到的是同情？还是，她装得太好了？

“嗯，可见有什么人来接头的？”我收起视线，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青竹垂眸思了片刻，正色答道：“禀世子妃，几个登徒浪子的，并未见其他！”

这答案在我意料当中，若是有人来接头，那还真得奇了怪了，便佯装出一副要不到饭时的那种失望且可怜神情，颇为哀怨道：“嗯，随他吧，该来的总会来的！”停了停又道，“瞧你也有些累了，今儿放你的假，下去休息吧，明日再来伺候。”

青竹屈一屈膝，道了声“是”，然迟迟不曾退下，灵动的眸光略有些黯然，眼睑反复抬起垂下，双唇几次欲张，却又无声的合上。

见她这般欲言又止，不由的好奇道：“有事便说，别在心里藏着捻着，憋出内伤了可就亏了。”

“是，世子妃，奴婢听无德说起，好像栀儿犯了错事，被世子妃关在暗室中，不知道，不知道……”后半句的话吞吞吐吐，不住的抬眸觑我，声音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