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出尘猛然回头。

一个胡子邋遢的老头站在那里。

腰里别着一个油亮的黄皮葫芦，手里提着用油纸包着的猪头肉。

记忆中老吕头的形象与那人的轮廓重合在了一起。

嘭！

街头一群顽童将手中的爆竹燃放。

炸出的亮光将那老头的面孔照映了出来。

虽然这邋遢劲儿很像，但对方却不是老吕头。

可李出尘倒是瞧着眼前这个面孔越发的熟悉。

随后开启苍生瞳。

对方的头顶悬着两个字，胡禾！

再结合对方的长相，李出尘最终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大坤王朝的金袍妖师，截取灵剑山在京城设立的香火台。

以秘法修得后天灵根，踏入仙道。

之前老吕头一直苦苦寻找的后天灵根之法，倒是被他给弄成了。

所以在这方面的气运上，比老吕头还要好些。

后来在李出尘第一次进入序列神殿时，还与他撞见过。

此后便再无音讯。

没想到此时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个家伙。

同样借着那爆竹的火光，胡禾也认出了李出尘。

呆愣、惊讶、失落、躲闪……

各种复杂的神色在眼中逐一轮换。

不仅是李出尘没想到，胡禾也是没想到。

昔日他二人也算是有不少旧怨，但还没到不共戴天的程度。

这八百年的光阴消磨后，李出尘更是心绪平静。

“那猪头肉看起来不错，一起进去喝点？”

说完，李出尘便推开吕记棺材铺的大门。

一股熟悉的松木味道扑鼻而来，虽然还是杂乱，但比老吕头在的时候要规整的多。

“那你们先聊，我带着琉璃再去逛逛庙会。”

“好嘞，山鸡叔，我们走！”

琉璃从李出尘的腰间扯下装有山鸡哥的灵兽袋，一溜烟的消失在了街头。

胡禾表情复杂，本想转身离去。

但刚迈出半步后又收了回来。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了棺材铺。

李出尘这边熟练的点起油灯，坐在了那由棺材改成饭桌旁。

胡禾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将手里的那包猪头肉放在了棺材板上。

随后在一堆杂物堆里寻来两个大小不一的酒盅。

解下腰间的黄油皮酒葫芦，将这两个酒盅斟满。

见李出尘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胡禾紧张的心情这才稍稍放缓。

二人没有多言，各自举起酒盅，对饮而尽。

这世俗的酒水虽然杂质颇多，但也有自己的甘烈。

“这是吕乘风生前所经营的棺材铺，我倒是没想到道友也会在这里，自大坤京都一别，已是八百年了。”

李出尘之所以说是大坤京都一别，是因为对方在上次序列神殿试炼失败。

失败者是会被序列神殿抹去相关的记忆。

自己若是提起序列神殿，对方也不会记得任何事。

所以李出尘没有必要将此事提起。

“吕兄乃是人中之龙，而立之年便突破到了九品人仙之境，若不是造化弄人，他如今肯定也是这修真界响当当的一方人物。”

“李道友作为他的徒弟，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胡禾说着，又从那酒葫芦里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的气息也不对劲，受伤了？”

李出尘在此时察觉到了胡禾的异样。

全身气息衰败，一副将行就木之象。

“修士嘛，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实力不济，被仇家打破丹田气府，元婴中期修为一朝散尽，沦为凡人，神仙也难救，这寿元之数……也快到头了。”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人在将死之时，心里想的也无非就是落叶归根。

胡禾原本是出生在鸡鸣镇隔壁的山村。

但由于时过境迁，那山村早已消失不见。

大多数村民都移居到了鸡鸣镇。

所以胡禾也就来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他才想起吕乘风曾在此地度过半生。

几番打听下，这才找到吕记棺材铺。

随后毛遂自荐，在白家那里争取到了这吕记棺材铺的经营权。

做起了吕乘风曾经做的生意。

在世俗之时，吕乘风的才学惊艳让他望其项背。

最终成了他的心魔。

这也是他为什么同样对仙道执迷。

因为那是连吕乘风也不曾突破的仙凡界限。

若是自己能做到，那便可以战胜这个心魔。

只是这修真界远比世俗复杂的多。

他的修真之路到底还是断了。

要不是过去得到过一番逆天机缘，吃下一颗增长修为，并且凭空延寿两百多年的灵果。

此时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在最后的这段时光，他就想在这里安静终老。

李出尘散出一缕神识在对方身上扫过。

情况确实如对方所言。

丹田气府损毁，全身灵脉枯竭。

还好作为世俗武者的真气没散，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现在还是大坤境内的顶级武者。

这几十年里，鸡鸣县周围的马匪山寨被他接连拔起。

大坤境内没有比这里更太平的了。

只不过这一切胡禾都没有声张，只有白家的几个人知道。

听到胡禾的一番遭遇，李出尘心中也不免唏嘘起来。

没有任何背景，同时身怀最劣等的后天灵根。

这胡禾竟能将修为推升到元婴。

至少在前期的气运上不弱，甚至可以说很强。

然而这种气运终究是没有延续下去。

随后李出尘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酒坛。

“我在其他州府得到的海魂酿，尝尝这个。”

胡禾听闻是灵酒，一扫之前的萎靡之势，来了精神。

立刻双手托着酒盅，探了过来。

入口柔，一线喉。

灵酒下肚之后，宛若一阵海风徐徐吹过，吹进了自己的肺腑，也吹尽了一身的烦恼。

李出尘则是用手抓起一旁的猪头肉，大口嚼了起来。

满嘴的油香甚是快哉。

李出尘身上的秘密太多，所以也只能挑挑拣拣说一说。

不过这还是听的胡禾一愣接一愣。

对方的经历可比自己要精彩上许多。

推杯换盏，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二人也是没想到，上次见面还是打生打死的对手，如今却能在这里平心静气的吃着猪头肉，喝着酒。

临走之际，李出尘本想留一些丹药给对方，虽然不能恢复对方的丹田气府。

但至少能让他在最后的几年过得舒服些。

不过都被胡禾婉拒了。

“我的路就到此为止了，道友的路还长，预祝道友成就天地果位，就此别过。”

胡禾起身，手中结成了道家礼印。

李出尘起身予以还礼，随后推门准备离去。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出尘又停下脚步。

“吕乘风没有死，在修真界或许还是个大人物。”

听到这个消息，胡禾先是一愣。

随后含笑继续拜别李出尘。

待李出尘走后，胡禾站在原地轻叹了一口气。

吕乘风还是那个吕乘风，理当如此，该当如此。

“这辈子……还算不赖。”

在李出尘离开半个时辰后。

胡禾躺在了一口楠木棺材中，他的身上穿的还是大坤妖师金袍，整个人已经没了气息。

……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大坤京都，我还要确认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