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楚程退出微信，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他正准备进电梯，却在看清从电梯中出来的人时，微微皱了下眉。

“阿程，”陈婉清不着痕迹地挡在楚程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捧起自己手中的保温瓶，难道一见地对楚程露出温柔慈爱的笑容，“妈妈给你煲了汤，你尝尝？”

陈婉清在结束拘留后出来，已然千疮百孔的楚氏集团宣告破产。

她去找那些卷款跑路的人，那些人或是避而不见，或是直接将她赶出去，曾经那些交好的阔太太们都不愿意搭理她了，她向那些曾经巴巴地攀上来的亲戚借钱周转却毫无结果。

人情的凉薄，她这些日子里尝了个彻底。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面对丈夫儿子的判决书，和纷至沓来的债务单，陈婉清终于意识到，自己眼下与丧夫丧子无异，她的后半辈子无依无靠了。

她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被催债催得灰头土脸，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楚程。

于是，她终于展现出了慈母的一面，时不时地带上小点心，煲点小粥之类的送到楚程工作的地方。

但已然成为大一线、作为盛阳娱乐台柱子的楚程却早已不再是当初无依无靠的小男孩，他进出都被人簇拥着，盛阳娱乐还专门给他配了十几名保镖，所以只要楚程不想见，陈婉清就靠近不了楚程半步。

被一次次地拒绝，陈婉清心里憋着气，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向现实低头，继续低声下气地找上门。

本来这次陈婉清因为熬汤来迟了，一看大楼里都已经没什么人了，还以为这里早就收工了，没想到试着上来瞧一瞧，居然正好遇到了人，陈婉清心中大喜，连忙堆上笑脸就迎上去。

楚程却没有看她手中的保温瓶，他看着快要关上的电梯门，没带什么语气地说：“让让。”

陈婉清此时对楚程的耐心格外好，依然好声好气地笑着说：“最近工作很忙吧？妈妈特地熬了一个下午的，给你补补身子。”

楚程终于把清冷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没有说话。

陈婉清试着想去拉他的手：“阿程，妈妈以前确实对你不好，但妈妈知道错了，你原谅妈妈，好吗？”

楚程退了一步，避开了陈婉清伸过来的手，淡淡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你以后没依靠了。”

楚程看得很清楚。

“还有，你不是我妈妈。”

这句话，还是当初陈婉清接回楚尧后，自己亲口跟他说的。

说他不过是他们阴差阳错收留的可怜虫，他们倒霉被他赖上，让他以后少在他们眼前碍眼。

当时的小楚程还不是很能理解她话语里的作贱的意思，但他能感觉到，他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所以此后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被楚程毫不留情的说破，陈婉清脸上堆着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攥紧了手里的保温瓶，勉强保持着温柔的笑容：“阿程，不管这几年我们之间有多少不愉快，但我养了你十多年，楚家养了你十多年，供吃供喝，让你衣食无忧地长大，这都是事实。”

“如果没有我，你怎么长大，怎么当成如今的大明星？”

“这养育之恩是真实存在的，这理随便去哪里说都是能站得住脚的，现在我们楚家没落了，更何况主要还是你害的，你合该要帮一帮的。”

“否则你一个大明星，就不怕被人说忘恩负义吗？”

陈婉清耐着性子，像是在温柔地跟楚程讲道理，但明里暗里却又隐含威胁，如果楚程非要跟她划清界限，那她就曝出楚家曾经养了楚程十多年的事，指责他忘恩负义，甚至恩将仇报。

楚程现在如日中天，但凡他爱惜点羽毛，就不会愿意曝出一丁点负面的消息。

不过可惜，楚程不太在意。

“随便你。”

“还有，楚家到这地步，跟我没关系。”

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楚程绕过陈婉清，重新按了电梯按键。

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此时这座大厦的其他楼层里没人在按电梯，电梯停在这一层，所以楚程一按，门就打开了。

楚程走进去之前，又回头补了一句：“当时你找我要‘养育费’的时候，我录音了。”

楚天浩入狱，楚程刚上大学那会儿，陈婉清就是以偿还养育之恩的名义来跟楚程索要高额的“养育费”的，她说只要楚程还上这笔钱，他跟楚家就一刀两断了。

陈婉清万万没料到楚程居然还留了一手，这下她的威胁完全不起作用了。

没了她所认为的底牌，她终于卸下了伪装的慈爱微笑，大惊失色地冲着即将关门的电梯喊道：

“阿程！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心里是想要家、想要妈妈的！你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我是你的妈妈了！让我当你的妈妈不好吗？我会对你好的，你想要的母爱我都给你！这对我们两人都好不是吗？！”

楚程隔着逐渐合上的电梯门，在变得越来越小的门缝中冷冷地看着陈婉清，他漠然拒绝：“不需要。”

电梯门彻底合上。

将陈婉清彻底隔绝在楚程的视线之外。

静止的数字开始跳动。

楚程看着锃亮的电梯门，想，小时候就已经不奢望的东西，那现在的他，就更不需要了。

“叮”。

电梯门打开。

已经在地下室了。

楚程走出电梯，稍微扫了一圈就看到了顾倾淮的车子。

今天这辆终于不是顾成陆送的那辆骚包的亮红色兰博基尼跑车了。

这段时间，顾倾淮最常开的就是那辆跑车。

倒不是说顾倾淮有多喜欢，主要是顾成陆见弟弟都不太开自己送的车子，心里不得劲，于是每天打三餐地问——今天开哥送你的车了吗？

也不知道首富是不是都有坚韧不拔的优良品质，顾成陆就这么坚持不懈风雨无阻地问了一个星期，不堪其扰的顾倾淮终于把常用的座驾给换成了那辆跑车。

顾成陆满意了，终于消停了。

结果今天顾倾淮又换回了他以前常开的车子。

楚程走过去，驾驶座上的顾倾淮正单手搭着方向盘，透过半开着的副驾座的车窗，侧头冲楚程笑。

顾倾淮似乎天生就有着神奇的感染力，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墨色的眼眸里流转着耀眼的光，能吸引着人移不开目光。

楚程的嘴角下意识的上扬。

正在这时，后座的车窗突然也降了下来。

以为今天也跟往常一样只有顾倾淮一个人来接他的楚程意外地转头看去，就看见陆清萱从车窗里钻出脑袋，一旁的咪咪也扒拉着车窗探出头。

陆清萱探着脑袋，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用精致小盒子装着的丑丑的小面包（……又或许是饼干？）样的不明物体：

“程宝，饿了吗？知道你今天收工迟，下午我特地给你烤了小蛋糕，你快垫垫肚子。”

这段时间，楚程对于陆清萱除饺子之外的厨艺有了新的认识，所以此时倒也不惊讶这黑黑焦焦四不像的东西居然是个小蛋糕，反倒在意外之余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触动。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长辈会惦记着他收工晚，而特意给他做了小饼干……哦，不是，是小蛋糕。

“谢谢阿姨！”

楚程连忙伸手想接过。

结果陆清萱突然有些不高兴地把手一缩，也不说话，就是委屈又期盼地拿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他。

亮晶晶，明闪闪。

楚程微愣，随后反应过来，抿了抿嘴，耳朵微微发红。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不太好意思地再次开口：“谢谢……妈。”

陆清萱那双水眸顿时高兴地弯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将小蛋糕递给他：“这才对嘛，都说多少次了，怎么还叫错呢？”

楚程接过小蛋糕，垂眸看着这个丑巴巴看起来不太能吃的物体，心里却慢慢涌出欢喜。

谁说他没有妈妈了？

他明明就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