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霄看她五花大绑的样子，想起来初见时的场景。

“那时你摔下马，我还笑来着，你疼地额头冒汗时，我在幸灾乐祸，腿断了没办法再逃跑，那时就觉得你样貌不错，又让人有些琢磨不透，现在想来，若是当时没把你带回南疆，就让沈北辰起兵来犯，是不是可以省去其中诸多伤害。”

段景霄一边碎碎念念地回忆着从前的事情，一边寻找绳结，想要给她解开。

“这？刚才那个小子给你绑的？”段景霄躬着身子围着洛弯弯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找到。

看他挠头疑惑的样子，藏在暗处的几名侍卫差点要笑出声儿来。

谭止手中紧紧握着刀，一双眸子时刻盯着，丝毫不敢松懈。

段景霄来来回回转了数圈，就是没想到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骁舜小兵是真心不待见你，绑得这般牢固，生怕不能拿你换银子。”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不待见我，关我什么事？”

眼见段景霄还是不肯放弃找绳结，围着自己转来转去，洛弯弯的黑眼珠跟着他转来转去。

“实在是找不到绳结，一会儿你小心一些，若是有危险就自己躲起来，你不是会隐身吗？”段景霄说罢便退了一步，让洛弯弯走在前面。

洛弯弯回身瞄了一眼，与谭止的眼眸对上，微微摇头。

刚站起身的谭止又缩了回去。

段景霄顺着她侧脸的方向扫视，虽未看见人，却意识到暗处有人，他看着洛弯弯的背影钻进马车里，眼底闪着一丝感动和不解。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未说。

两人到达战场时，只剩下一片狼藉。

“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找你父亲吧。”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沈北辰安然无恙？父亲可是把你的赠的火药兵器全用上了。”

洛弯弯冲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看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他是沈北辰。”她语气坚定，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脚站在被染红的土地上，那双眸子不敢再抬起来。

段景霄目光锐利，注意到洛弯弯微微打了个冷颤，白皙的脸颊上起了细细碎碎的鸡皮疙瘩，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到处是鲜血、残肢断臂还有数不清的尸体。

“跟紧我，不用害怕。”

让他没想到是洛弯弯此时竟嘴硬地回了一句，“死人只会让人毛骨悚然一下，活人才可怕。”

段景霄舔了舔干巴的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嘴，是活人可怕还是他可怕？

两人一前一后游走在血泊中，洛弯弯的眼神左面躲闪到右面，右面转到前面，可四下全是这样血腥残忍的景象，看哪里都是一样的揪心。

忍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们谁也没有找到，却发现了远远的有一人跪在一排竹箭旁。

段景霄身子一缰，脚下的步子停下，站在原地盯着看。

洛弯弯紧跟在他身后，一头撞在他背后，正中中心。

她侧头向前看，“不是你家老头，那是楚宴，你哥只是凶手之一，毒和暗器可都是他提供的，他该死。”

她的语气里没有报仇后的释然，反倒是觉得不够。

“那你可识得那暗器？”

洛弯弯的眸子疑惑地盯着他，她从未见那暗器，也从未在意过，既然知道真凶是谁，使用的什么暗器有什么要紧，但就是他这么一说，事情反倒是没她想到这般简单。

“那件暗器是混在你赠与南疆武器里的，长兄喜欢就向父亲讨了去，许是作为结盟赠礼，他送与楚宴。”

兜兜转转，洛弯弯的孩子竟是命丧于自己的武器之下。

听完段景霄的一席话，她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脑海中嗡嗡作响，思绪纷乱。

“拿他们死的太过轻松了，我该将他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是！”洛弯弯眼睛猩红，眼眶里充斥着泪水，倔强地强忍着，不肯任由眼泪滑落。

可终是抵不过心底的伤痛，泪水泛滥连成线，接连滚落。

“对不起。”段景霄低声怯怯地道歉，他也有份，不论利用与否，他都是行刺计划成功的关键一环。

“对不起有用的话，这世间也就不需要律法和刑罚了。”

洛弯弯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远远地就看地平线上一人骑着骏马，幽幽地出现，紧接着身后出现黑压压的军队。

洛弯弯手中的稍稍使劲，身上的绳松开。

她冲着远处招手，呼喊着他的名字。

段景霄看见远处随风飘起的大旗，赫然写着一个“九”。

他大步迈到洛弯弯身后，用利刃抵住她白白嫩嫩的脖颈。

“还得说一声对不起，我不伤害你，我只要我和父亲平安脱身。”

洛弯弯本能地抓紧他的手臂，冰凉地刀柄迫使她抬头看向沈北辰来的方向。

沈北辰远远看见是洛弯弯，疾驰而来，眼瞧着心爱的人被人拿刀挟持，他的眸子里燃着怒火，轻轻挥手，南疆帝被带到前面来。

“你是想救他吗？”沈北辰的眸子始终紧盯着贴着洛弯弯的锋利的刀刃。

“我无意伤她，只求你放我了父亲。”

段景霄看着被推到前面的老父亲，既心疼又生气。

洛弯弯看着落魄的南疆帝，心底五味杂陈，若不是城府极深，贪念太大，他们一家该会是顺风顺水的一生。

“备马，放我们离开，我保证她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

段景霄此时心中忐忑，若是真应了洛弯弯的话，那今日他和父亲都要身首异处，他见过沈北辰看洛弯弯的样子，他赌得就是一个“情”字。

“给他们马。”

段景霄看着父亲上马远去，他带着洛弯弯上马。

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只要我和父亲安全了，就放你离开，让他最好不要派人跟着。”

洛弯弯的鹿眸微垂，“你要走就快走，你父亲走的方向是我们来时的，谭止就在那个方向。”

段景霄扬鞭去追自己父亲。

“他还真是不负你辛辛苦苦冒险救他，就这个速度，你追的上吗？”

洛弯弯倒不是想落井下石，而是看见南疆帝毫不犹豫地头也不回的离开，有些心寒。

一个父亲，这个时候不应该先担忧儿子的安危吗？他跑得比谁都快。

段景霄没有说话，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头隐隐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