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依依不舍地将真君神殿里里外外都走了几遍，自从主人华山战后失踪，他不舍得神殿荒芜，一直尽心打理。现在主人回来了，辞官一身轻，与姮娥仙子大婚在即，新居建在华山，这里，恐怕是不会再来了。

他悄悄叹了口气，想当初，这里多热闹啊！到处都能听见梅山兄弟的大嗓门，每天都能看到红绡仙子衣袂飘飘的倩影，就算主人想心事，她也能把他逗笑，就连吵吵闹闹来司法府衙告状的地仙们也很有趣……这样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了，人去楼空，狗狗的心里不免有些怅惘。忽然，他看见了后园子里淡紫色的花儿，这是红绡仙子当年种下的迷迭香，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哮天坚持帮它们浇水，这些花儿居然倔强地存活下来。

哮天看着花儿发呆，自己要跟着主人走了，没人再看护它们了，而且……女主人应该不会喜欢的，还是……处理掉吧。他拿起了花锄。

“哮天，你在做什么？”

是姮娥。哮天有点心虚，赔笑道：“我……在这儿住惯了，有点舍不得。仙子怎么有空过来？”

“好漂亮的花，你真是有心人。”姮娥笑道，“我来帮他收拾东西。”

“仙子别生气，我……我马上处理掉它们。”哮天慌忙道。

“这又何必呢，”姮娥叹口气，“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

一院淡紫色的芳香，与她紫色的裙裳倒是很配。姮娥坐在迷迭香花丛中，伸手轻轻抚摸这些小小的花瓣。红绡，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恨你，我害怕想到你，更害怕他忘不了你。从他恢复记忆，你就是我不敢触碰的话题。我不让他回到这里，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你种的花儿，因为这里有太多你的痕迹。他似乎明白我的用心，只是一味无条件地顺从我，有好几次我察觉他想开口说什么，我都慌慌张张地逃开，我不希望他告诉我那一夜，因为无论道歉还是解释都是我不忍也不愿听到的。我只想享受眼前的幸福，把压力都丢给了他，我是不是很自私呢？

迷迭香在微微颤动着枝叶，姮娥埋首于膝头。红绡，倾尽身魂，你在他在心里留下了特殊的位置，任何感情都无法代替。现在，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过去真君神殿的一切，可我知道他的疼。他经常独自望着远山出神，那么沉默而忧伤，但只要我一出现，他就会马上变作欢颜，连半点都不肯让我看出来。我就要和他成婚了，那是我从十七岁就梦寐以求的婚礼。你会祝福我们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爱他的女人，可是自从你的情，明明白白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总是感到惶恐，我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输给你。我是不是很傻呢？

风儿吹过，满院的花摇曳着摩擦她的鬓发，姮娥抬起头，红绡，自从三娘告诉我，沉香树为了等她一夜历经两千年苦熬，而她愿意重新等他下一世，到今天，看着圣母宫外漫山的沉香树，我终于豁然开朗。爱是自私的，也是无私的，好妹妹，让我们彼此宽恕好吗？既然你的爱留给了我，又何必再分彼此，以后，你的记忆，就是我的，你的情，就是我的。

她站起身，深深吸吮随风送来的清香，张开双臂，笑道：“花儿们，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谁都不想错过这场三界最隆重的婚礼，大大小小的神仙们都挤到了华山，连太上老君的百年禁足也得了大赦。杨莲不得不把圣母宫开放来接待四方宾客，梅山兄弟、沉香、哪吒、飒朵、哮天都来做帮手，仍只恨分身无术。

剩下新郎是个闲人，既不准他和新娘见面，更不让他靠近藏在重重院落中的洞房。没关系，杨戬乐得遵守这些习俗，只要姮娥喜欢，怎么都好。不过，仙霞山七个小精灵的到来彻底结束了他的赋闲时光，这七个与众不同的顽皮客人完全让杨莲抓瞎，赶紧喊来哥哥救场。让杨莲高兴的是，小精灵们真是开心果啊，他们来了以后，二哥变得格外兴奋呢。

在王母的亲自操持下，婚礼的排场自是皇家气派、极尽奢华，前玉帝早就没了君主的架子，今天的身份是老泰山，各方客人都向他道喜，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喜宴过半，王母对众宾客道：“今天难得天上地下的神仙聚齐，借点时间，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两位天界元老有要事向大家宣布。”

王母发话，众人忙停了酒杯，太白金星道：“三界不可无主，自陛下主动退位，各界诸神决定重新选举一位君主。经过大家讨论，如今已经有了一致的人选。”

啊，会是谁当新玉帝呢？大家都竖起耳朵，太上老君有板有眼地展开黄绢，面向众人：“大家看清楚了吗？”

那黄绢上赫然是：张——百——忍

满座大笑，有人忙推推抱着酒瓶子的他：“陛下，还是您哪！”张百忍愣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还会推举他？

王母走到他身边，笑吟吟向他举起酒杯：“大家都认为，英雄莫问出身，一个能战胜私心、勇于罪己的人才会体恤众生的悲欢，最适合当三界之主。”

“西华夫人……”

“陛下还可以叫我娘娘，”王母轻声道：“孩子们不用操心了，我觉得，我们搭档还不赖。”

洞房停红烛，春宵值千金。杨戬掀开红盖头，盛装的新娘怀抱合欢礼盒，笑靥动人。心中的感慨无法言说，千言万语化作了哽咽的一句：“姮娥，我终于娶到你了。”

最后的仪式是新郎新娘来完成的，新娘赠新郎合欢礼，新郎敬新娘合欢酒，寓意夫唱妇随永结同心。杨戬打开姮娥怀中的礼盒，却见两幅鸳鸯红锦静静地躺在盒中，姮娥笑道：“可还记得仙霞山中之语，待你娶我时，再让鸳鸯成双。”杨戬捧起鸳鸯锦，指间法力轻动，但见两幅红锦已无缝合一，鸳鸯对浴，完美如初。此情此景，两人竟都不由落泪。

杨戬为她斟满酒，深情道：“鸳鸯成双，酒不如情浓，请娘子饮满杯。”听他称呼娘子，姮娥不禁颊飞红晕，接过酒一饮而尽：“今日为君妇，白首不相离。”他抱起她，为她脱去礼服，卸去头饰，送入帷帐。

这是两人的亲密世界了。他吻了她，语气带了点神秘：“刚才的酒好不好喝？”“好喝呀，”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娇笑道，“看你的样子，下了药不成？”杨戬咬着她的耳朵：“没错，是下了药，小精灵们给的方子，能解蟾蜍之血。这回你躲不掉了，给我生个孩子。”

“啊——”他听见她一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不乐意？”

“这下完了，”她缩到他怀里，声若蚊蝇，羞道：“蓝精灵给我的膏方，以前藏在广寒宫，婚礼前我把它吃了。如今吃下双份了，可怎么办？”

“双份——”杨戬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后果了，一定是生双胞胎。”

“你……”她羞得更要去拧他，被他压倒在被子里，他哄着她：“乖，以前羡慕三妹有沉香，我们要超过她，有两个娃……”

姮娥吃吃笑起来：“那我要生龙凤胎。”他的手已经不老实，嘴里含糊道：“唔，那好，今晚我要你两次，一次生儿，一次生女。”

姮娥搂住夫君，雪肤腻到他胸前，轻哼道：“好呀，生儿的一次要如情花谷中，阴阳初遇，妙不可言，生女的一次要如真君殿里，无拘无束，****。”

杨戬一怔，她说什么？真君殿里？姮娥柔声低语：“戬，我把迷迭香移栽到家里后院山坡上了，明年花开得会更好。多一份情，我要加倍爱你。”就在这一刻，杨戬忽然明白了烈火中未听清的那一句唇语，原来红绡那句话是：“我把对你的爱留给了她。”

热泪刹那涌上来，她翘起下巴轻吻他的脸：“戬，你呢？”他的眼泪滴落在她唇上，他深吻她柔软的丰泽，哑声道：“我也一样，加倍爱你。”鸳鸯交颈，云沉雨醉，烛影摇红，只恨夜短。

十年后。

华山春晓。春天里，每一种生命都有着特定的形态，破土而出的、含苞待放的、轻轻舒展的、缓缓流淌的、于无声处的、喁喁絮语的，相携而来，把无限生机带给人间。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欢笑着追逐着跑向家。

“娘亲，娘亲，哥哥贪玩！”女孩子扑进娘的怀里撒娇。姮娥捏捏她的脸蛋：“妞妞，你把哥哥管严一点就好啦。”

“我不是贪玩，是有大发现！娘要是不相信，我告诉爹爹！”男孩子不服气。姮娥笑着搂过他：“谁说娘不信，宝宝发现什么了？”

“哥哥不听话，去危险的地方！”妞妞继续告状。

“女孩子就是胆小，爹爹说了，男子汉要勇敢。”两个孩子打起了嘴仗。

姮娥严肃了表情：“宝宝，到底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娘，我们发现乱石堆里有地道，通往一条黑暗的峡谷，山谷好长好长，两旁开满了紫色的花，和咱家后院山坡上的一模一样。”

姮娥来到孩子们发现的峡谷，无边的迷迭香花海在黑暗中延伸，绵绵不绝的芬芳仿佛从地层深处绽放开来，在被乱石荒草掩埋的世界里勾画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她穿行于其中，寻寻觅觅，突然看见前方有光亮闪烁，她奔过去，拨开花丛，一柄剑寒光凛凛。

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