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聂飞练说出了一切，心知已经无法隐瞒，便用手在脸上一抹，摘去蒙面黑巾，果然就是那个在青云观附近开小酒馆的老板，也是青云观珠宝走私一案的背后大统领。想到自己十多年来苦心孤诣，也曾经风光无限，不想今日却几乎要被一个小小的寺丞逼到走投无路，也不禁心中感慨，说道：“聂寺丞，说实话，我非常佩服你，这些年来，大概也只有你，算得上是我真正的对手。那天晚上在混元殿中，我本来有机会结果你的性命，没想到竟然有人偷偷躲在殿外发射暗器，我一见他发射暗器的手法，便知道定是那姓刘的，他居然还活在世上！我一时心慌意乱，乱了分寸，以至于露出破绽，被你看出了真实身份，大概这就是天意。可是，你终究还是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不该与我单打独斗，明知不敌，却来寻死，虽然可惜，但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手下容情！”

他知道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因此话一说完，便即将刀刃朝右，刀尖斜向前，上身则稍向前倾。这是他刀法中的一招“顺水推舟”，也是极为厉害的一招，看来誓要与聂飞练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让他大感意外的是，聂飞练却依旧是辗然微笑，甚至连长剑都没有举起来，说道：“你说错了，我的性命也是一条命，既然知道不是你的对手，那又何必非来寻死不可呢，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杀得了我吗？”

那人听聂飞练的话中，似乎有其他的意思，心中一动，先把架式给收了，说道：“哦？寺丞大人的意思，可是愿意放我走吗？只要你肯放我一马，今后所有的收益，我愿与大人平分！哈哈，这笔数目可当真不小呢，反正银子我已经赚得够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的话，就是再多点也是无妨！”

聂飞练正色道：“呸！瞎了你的狗眼，我岂是你想的那种人！实话对你说吧，这次来到青云观，我心中也并无把握，因此在出发之前，就去找了我在龙卫军中的一位朋友，邀他三日之后，前来接应我。而今天正好是第四天，你要是不信，不妨往前后左右看一下，看看他们到了没有？”

那人一闻此言，登时目眩心骇，眼前徒然间飞起许多小星星，急向四周去看，果然就见四周的水草丛中，影影绰绰地隐藏着许多龙卫军的将士，手中的兵刃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熠熠生光。领头的一个，眉宇开展、目朗似星，正是虎威卫莫怀雨。

那人一见这番场景，几乎要晕过去，心道：“该死！我纵横江湖，怎料今天竟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他还想着要逃，但上四军都是从各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健儿，又怎会让他从容逃去，况且双方人数悬殊，这一仗，轻松惬意，很快就将他擒住，绳缠索绑、动弹不得。直到此时，这个“酒馆老板”才终于放弃反抗，低下了头，就算心中还有不甘，但也只能喟然长叹、无可奈何了。

莫怀雨点了几个人，叫他们将嫌犯先行押送回京，自己则是找到聂飞练道：“你叫我过三天再来，但我的船险些找不到青云观在哪儿，还好听到你的声音，这才放下小船，带了人悄悄登岸，这人武功很高，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了！”

聂飞练又解决了一件案子，笑靥甫展，正要回话，忽地想起一事，急道：“糟了，密道里还有两个人！”

当聂飞练和莫怀雨回到密道中时，哑巴和阿金娘子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张纸，用一根银簪钉在壁上。莫怀雨看到这个密道，啧啧称奇，聂飞练将那张纸取了下来，只见上面还是用那种歪歪斜斜字体写着几个字——“我们走了，叩谢大恩”，不用说，这又是哑巴写的，连那个钩的写法也是依然如故。

聂飞练见再无其他东西，便拉着莫怀雨返回河边，这时那条大船上的船帆已经升起来，整装待发，还有一艘小艇停在岸边，安静地等待着莫怀雨上船。

几天以来，直到此刻，聂飞练才觉得心中一点事都没有，笑着对莫怀雨道：“我让你三天之后来与我会合，你怎么带了这许多人来？”

莫怀雨不答，让聂飞练把那枚银簪给他，顺手把它戴在了飞练的发髻之上，聂飞练微动了一下，但还是站在那里让莫怀雨戴好了，笑道：“这是珠宝走私案的赃物，你把它戴在我的头上，岂不是连我都一齐变成赃物了吗？”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云开日朗、纤翳不生，照在聂飞练的脸上，被银簪一衬，更显得她艳丽不可方物。莫怀雨不敢多看，只看了一眼，便把头转开，说道：“我原也想一个人来，可是前两天，左右厢将军（龙卫军首领）找我们商议一件事情。只因兵部即将要往驻守在滴水崖上的军队解送一批军饷，又担心兵部新招募的士兵没有经验，便想请龙卫军协助。我想起你的事来，正好去滴水崖也要路过此地，多带几个人，还能以防万一，于是便主动请缨，派了一条船，沿水路就来了。对了，我出发前，太子爷把我叫了去，让我转告你，你回到汴京之后，立刻去见他，他有要事问你。但我看他的脸色，十分不悦，你可要小心呐！”

“要事？是什么要事？”聂飞练忽然想起宪宗赵瑱曾经问过她的一句话：“……如今我自然知道那名女子就是你，那么，应该只有你知道，太子当时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这件事既瞒不了宪宗，太子迟早也会知道，多半就是为了此事找她询问。聂飞练一想到这里，不禁心惊胆战，汴京城是极好的，可是因为有宪宗和太子在，对她来说，宛如龙潭虎穴一般，她一把抓住了莫怀雨的手，急道：“不，我不能去！这一去，说不定就再也出不来了！”

莫怀雨见聂飞练说得慎重，虽不知是何事，也为她担心，沉吟片刻，说道：“你暂且避开也好，可是将来，你还会再回来吗？”

聂飞练打定了主意要逃走，转头想去再看一眼汴京城，可相距那么远，又如何看得到？她茫然地摇头，这一摇头，不知是说不会再回来了，还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全文终，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