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女捕快
作者:苏扬 | 分类: | 字数: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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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宅
虽然才进入秋天,但汴京的夜晚却已是金风飒飒,白天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交亥时,一辆骡车静悄悄地进入了位于城南的一条小巷子中,车子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最寻常的篷子大车,除了坐在车辕上驾车的一个年轻后生,车后并没有人跟随,轿帷低垂,看不清楚里面的人是谁。
走了一段,驾车的后生“吁”的一声,将骡车停在了一座宅子前面,门前也铺着石条,但大门显然已经陈旧了,门两边的对联也各只剩了一半。那后生跳下车辕,身轻似叶,并不发出一点声响,这一跳就看出来了,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车夫。
后生跳下骡车后,就将自己的小凳子取下,放在轿厢前,掀开棉帷,低声道:“主子,已经到了。”
从轿厢内缓步走出来一个人,此时天空中残月在树,并没有把太多的光亮给于大地,那人又穿着一件连帽的朱红大氅,将周身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是真的怕冷,还是有意不让别人看清自己的样貌,只嗯了一声,就匆匆地向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那个披着大氅之人却又不急着进去了,张望了一下,对着紧跟在身后的后生道:“这是哪里?”话声沉稳,是个男子的声音。
那后生道:“回主子,这是小人在京中的一处老宅子,本来想要卖掉了,但老父舍不得,总是说家中尚有未吃完的米,何至于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小的不敢违拗家父的意思,只得每隔半个月就请人内外打扫一遍,听说主子要来,昨天才又请人仔细地洒扫了,虽然有点旧,倒也还算清静。”
那个穿大氅之人点头道:“这已经是难为你了,旧点没什么,清静倒是难得的。”他说罢,一抬脚就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只有一进深,一眼就看尽了。正房和东厢房黑乎乎的,门窗紧闭,只有西厢房点着灯,灯下地上正跪着两个人,一个是聂飞练,稍微靠后的则是曼苏尔,听到房门响动,便一齐叩下头去,口中说道:“恭迎圣上!”
进来的是那个身披大氅之人,原来他正是当今的天子、宋宪宗赵瑱。几天之前,在皇城的垂拱殿中,聂飞练找出了宪宗皇帝中毒的原因,两人匆匆见过一次,今晚是他们的第二次会面。只见赵瑱的身材并不算高,颏下短须,容止都雅,尽管只是常服,可隐隐透露出来的气度高华,仍是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帝王之气。跟在他后面的也是熟人,正是龙卫军虎威卫莫怀雨。
赵瑱径直走到一张花梨木八仙桌前坐下,解下大氅交给莫怀雨挂好。那大氅的第一个钮扣上佩着一颗珠子,是用翠玉琢成,垂着金橞子,宪宗随手将它放在了身后的桌子之上,抬手叫他们都站了起来,说道:“我早就想来见一见你们,只是近日身子还没大好,又不得闲。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你们也别拘束着,不要像宫里的那些太监,动不动就跪,一天叫起好几次,倒没意思了,都坐下说话吧。”
聂飞练才从地方到京城来,并不懂得皇城中那些繁琐的规矩,曼苏尔本来就是个回鹘人,年纪又小,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拘束”,既然是皇上吩咐了,答应了一声,就都在赵瑱对侧坐下了。只有莫怀雨,龙卫军负有护卫皇帝安全的重责,不能在御前说坐就坐,于是还是贴着门站好。宪宗尽管是皇帝,顾虑反而比一般人更多,不好带头坏了上四军的纪律,也就由着他去了,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说道:“有一件事要让你们知道,瑜贵妃已经死了。”
聂飞练甫一听到这话,猝不及防的消息,让她身子猛地一颤,在这一刹那间,脑子好像都变成了空白的,仿佛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但是偏又一个都想不出来。
赵瑱本来是想平静地说出这个事情,但飞练的表情变化好似让他也受到了触动,也许是他事先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还是很在意,因此在椅子上坐不住,就站起来走到八仙桌后的窗子前,背对着屋子里的人。这个窗子和八仙桌离得很近,是上下对开的,上面的那扇用小木棍支了起来,只留下一条小缝用来通风。
莫怀雨见宪宗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直觉地开始担心可能会有刺客在外面偷袭或是放箭,叫了一声:“皇上……”赵瑱不等他说下去,抬起手来挥了一下,示意无妨,说道:“怀雨,你不必担心,我只说几句话。瑜贵妃她是自尽的,就在飞练从白云山回宫之前,要是能早一点……是的,要是能早一点,也许她就不会死。”
赵瑱的语气中并没有责怪聂飞练的意思,假如想要治她的罪,只要一句话就够了,不用单独来这里会面。但尽管如此,飞练还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难过和自责,几乎忍不住要潸然落泪。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等到思绪回复正常,她也总算想到了自己要问的问题是什么,可能眼下这才是她最迫切想要知道的情况:“陛下,贵妃她真的只是自尽吗?”
赵瑱转过头来,回到座位坐下,他明白飞练的意思,只能报以无奈地一笑,说道:“是的,那时她的宫苑已经封闭,没有人能够进出,留在宫内的人,也全都是她的自己人。而且,你也应该知道,这座皇城,看上去是那样轩昂壮丽,可是里面的人,全都长着‘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历朝历代,受冷落的妃嫔不堪下人凌辱虐待而寻死,这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聂飞练不是不知道,但心中还是会有一些疑虑,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不便公开质疑皇上的话,于是便低下了头,宪宗又道:“我也知道太后赏赐了苏衡,反而要把你发配到边陲当一名捕头,你虽然不说,可是心里,可能对太后颇有怨言,也许还包括了刑部尚书。倘若我要替你翻案,那就势必要惩罚苏衡,如此一来,就会与太后以及苏望亭那一党的人之间产生嫌隙。我虽然是皇帝,但同时也是一名儿子,不仅如此,朝廷里的那些大臣,我也要靠他们来收取赋税、管理百姓、训练士兵,来维持国家的运转。你和他们之间,谁轻谁重,假如你明白,就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有选择。”
聂飞练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是”,并非她有意如此,只是真的提不起精神。赵瑱当然也知道,也许是为了不让自己感到尴尬,他回头去看窗外,问道:“你们说今天外面冷吗?”
这句话问得就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自己分明刚从外面进来。聂飞练尽管聪明,但是面对这样的问题,照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稍抬起眼帘微睨了赵瑱一眼,只见他脸上神色如常,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时坐在后面的曼苏尔回道:“今天晚上外面当然冷了。”
其实这就是正确答案,赵瑱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但是我并不觉得冷,因为我的心,常常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唉,身为天子,其实我说心里话的机会并不多,现在我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才会有一时的舒坦。”
他说罢便站了起来,看他的样子,眉头紧锁,似乎也不见得是真的“舒坦”。其他三人见他要走,连忙跪了下来,“恭送皇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听赵瑱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奇怪,我的宝珠怎么不见了?”
聂飞练等三人一听这话,顿感诧异,一齐抬头向八仙桌望去。只见桌面上空空如也,那颗翠玉琢成的珠子果然消失不见,代替它的,是一根长不逾寸的细树枝。
难道是宝珠变成了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