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楠在蔡总管的陪同下在远山茶庄里面转了转, 把茶庄摸熟了，就嘱托他帮忙在车夫那打打掩护，然后带着青青乘坐新准备的马车走了。

时间有点晚了, 青青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姑娘, 见林思楠没有去吃饭的意思, 也就随手在远山茶庄拿了包茶点, 在车上垫了垫肚子, 一边嚼还一边给林思楠嘴里塞，还不带停顿地问话，像个好奇的十万个为什么。

“少夫人, 诶哟，我能不能和老蔡一样还叫您小姐？”青青鼓着腮帮子, 一动一动的, 配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样子, 别提有可爱了，林思楠哪有可能会拒绝她

“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我又拦不了你。记住了，在外面可以，回去之后别这么叫，别让霍云非和他爹娘听见，知道了么？”

青青点点头, 瞪着圆圆的眼珠子, 似乎有没有消除的疑惑。

林思楠大抵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也不希望她憋着, 先开了口, “你想问什么就问，憋着不难受？”

有了主子的授意, 青青就像是被开了闸门，倒豆子似地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小姐，您之前可喜欢姑爷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和姑爷说的，以前不止青青，甚至老爷都劝过您，让您对姑爷有所保留，但是您说了迟早要嫁过去，是姑爷的人，是夫妻，哪能留有秘密？”

“但是呀……您今日起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对姑爷不冷不热的，还，还背着他做这些事情。”青青嗫嚅，但是神色之中却带有一点喜意。

林思楠一挑眉，“看样子，你挺希望我背地里偷偷干这些事情”

青青仰了仰脖子，倒也不否认，“我就觉得姑爷不值得小姐这么喜欢，不值得小姐花光了心思对他，把自己变得那么卑微。”

“哦？”林思楠觉得自己听出了青青话中有话，“这个从何说起，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值得？”

青青紧紧抿着唇，低垂着眼眸，却时不时地向上抬一抬，眼神闪烁地看林思楠一下。

就像是一不小心知道了大人秘密的孩子，在考虑要不要摊出来和大人进行谈判。

“你说就是。”林思楠尽量将语气放到最缓，“趁着我还没那么喜欢他，还有回头路走，赶紧告诉我。”

青青想了想，终于开了口：“那我说了，小姐你可别气恼。”

“你说就是，我气恼什么？”

青青将嘴角的糕点屑舔掉，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觉得姑爷看小姐的眼神不像是喜欢，那眼神……就像是蔡总管翻看新到的茶叶那般，又或者，认认真真翻看账本的时候。”

林思楠好笑道：“你意思是，我看起来像是新鲜茶叶，又或者是一个写满了字的账本？”

“不不不，青青不是那个意思。”青青立马摆了摆手，“青青意思是，姑爷看着您的眼神不像是看着喜欢的人那样。因为您每次看着他，都是深情脉脉的，青青在一旁看得清楚，他看您却不是那样的。”

林思楠面色沉静地点点头，顺藤摸瓜地问道：“那你是不是还见过他用深情脉脉的眼神看过某些人？”

青青明眸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好像是还真是。姑爷每次来见您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的，如果二小姐在的话，就会一直盯着二小姐。”

“你意思是，他对月儿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青青犹豫了一下，道：“好像，好像真是这个样子……”

青青说着，微微偏了头，歪着脑袋看着林思楠，面色有些担忧，似乎是害怕林思楠听了她的话之后感到伤心难过。

林思楠转过头，就看见她顶着一张十分同情的表情看着她，顿时觉得哭笑不得，玩心大起，假装嗔怪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之前不同我说？”

青青扁了扁嘴巴，委屈道：“青青又不是没有说过，只是每次要说的时候，小姐您都不听。青青都快憋坏了。现在小姐问起来，青青说了，只是心中郁闷并没有减少，小姐已经是霍家的人了，没有办法反悔了。”

林思楠笑言：“你说的一点也不晚，正是时候呢。”

“嗯？”青青听得一头雾水，怎么正是时候了？

林思楠还欲再说，缓行的马车突然来一个急刹车，她动作快，身子往旁边一靠，稳住了身形，青青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整个人从坐垫上翻了下去。

“诶哟！”青青跌坐在车轿中，轻呼一声，而后气急败坏地一把掀开帘子，“师傅，您怎么回……二少爷？”

青青的态度呈直线好转，又变成没有摔倒之前那个温柔可人，灵动活泼的青青。

“二少爷，您怎么在这？”青青甜甜地朝外面喊了一声，这才回过头，“小姐，是二少爷。”

怎么回事？

林思楠带着疑问也探出了脑袋，一眼就看见了堵在马车前的霍云廷。

车夫手上还用力拽着缰绳，拉车的黑马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而半路杀出来的罪魁祸首则气定神闲地站在马车前，斜勾着嘴角，心情似乎好得很。

见到林思楠，霍云廷开心地招了招手，林思楠这才发现这人手中还拎着一个酒葫。

好啊，这人早晨起来被训了一顿，也不好好呆着悔过悔过，这就爬出来买酒寻欢了？而且看样子已经喝了一阵子了，说不定刚从霍家大堂出来就直奔欢乐场了。

林思楠还在神游，霍云廷却已经身形一动，在车夫和青青的惊呼声中一脚踏上了马车。

“欸，你这人，挡在道中央找死不让我们过去，现在还上我们的马车，你……”

车夫还未咆哮完，林思楠就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关系，他是霍家的二少爷。”

“对不住，自己人，自己人，您尽管驾车，我搭个方便。”霍云廷朝车夫拱了拱手，看起来像是一个赔罪的动作，但是因为他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看起来就不像道歉，而像是闹着玩。

车夫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松了松缰绳，安抚受了惊的黑马，不再理会他。

霍云廷倒也不见外，一股脑整个人钻了进来，挤在了林思楠和青青的中间，脸上的笑意从未少过半分，“嫂嫂早呀。”

这句话和霍云廷的人一样不着边际的，但是或许是顶着一张帅脸的原因，让人看了生不出厌，甚至还十分讨人喜欢，准确来说，是讨小女生的喜欢。

果然，青青已经抢先一步和他道了“早”，和平日里爱杠嘴的青青判若两人。

林思楠憋笑：“二少，快晌午了，不早了。”

“我觉得挺早的，”霍云廷一面收起自己的长腿长脚端坐，嘴里停不住说话，“不过喝了半壶酒，昏睡了些时日，哪有多晚？这才晌午，一天的大好时光还没到，晚什么？”

青青不解道：“二少爷这可是胡说不曾，青青好歹陪小姐念过几年私塾，夫子说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大好时光早过去了，怎么会没到呢？二少爷莫不是在等第二日的大好时光？”

“非也，非也。”霍云廷伸出食指朝青青摆了摆，一脸神秘，“那是普通人的大好时光，我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吗？”

林思楠看着青青一脸疑惑，忍不住道：“暮鼓之后，集市歇下，丰河上的画舫却才亮起灯，醉乡街的万花楼也才挂起灯笼，花魁们这才梳妆画眉。你说，这男人的大好时光是什么时候？”

青青闻言，愣了一下，顿时脸红了，偏过头去。

霍云廷却没有一丝羞赧，反倒还十分兴奋，朝林思楠挪近了一些，“嫂嫂不愧是明白人。但是有一点嫂嫂不知道，这万花楼的姑娘们不是日暮起床，而是晌午起床，夜晚虽然欢快，却见不到她们初醒时的慵懒。所以，晌午之后，过去品两杯茶，闲聊聊，也是挺好的。”

林思楠闻言，笑了，“二少爷半道上拦我们的车，不仅仅是要说这些大道理吧？”

霍云廷直勾勾地盯着她，道：“烦请嫂嫂和车夫说一声，过完这条街，别拐弯了，直走，咱往西去，送我去一趟万花楼，嫂嫂难道不想去近亭看看？”

“我们本来就要去……”青青心直口快，但是还未说完就见自家小姐同自己摆了摆手，虽然一时理不清楚，但是还是乖乖闭了嘴，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我们本来是要回去的，送你是很不顺路的。”林思楠接上了青青的话。

“霍家的饭有什么好吃的。这样，现在还早，你把我送到万花楼，然后可以到近亭看一看。看了远山，不看近亭，是不是不公平？看完近亭之后，你到万花楼找我，让你尝一尝万花楼厨娘做的菜，比咱家老妈子做的菜好吃多了。”

霍云廷像是泼皮无赖一般，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自己先安排得妥妥当当。

林思楠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倒也没有急着终止话题，那我直接和你到万花楼去见见世面，不去近亭了。”

“那不行。”霍云廷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林思楠装作十分疑惑地样子，问他“为何？”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尚且要雨露均沾，你手下不过一个远山，一个近亭，你都沾不过来，还对得起柯老选你当继承人吗？”霍云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说句不好听的，你姨娘生的那个儿子，脑子不太灵光，那个女儿，也不太扛得起事。你若是不管了，柯老打下的江山迟早会易主。让我想想，你该不会已经选好了新的主人了？霍云非？那也不行，别怪我说你丈夫，他野心太大了。”

林思楠心中好笑，这个霍云廷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把她家人，以及现任丈夫统统给黑了一遍，不怕自己立马哄他下车？

但是林思楠扫了他一样，发现这人有自信的很，凭什么这么相信自己不会哄他下车呢？

一时之间是想不明白的，但是林思楠打从心里觉得，霍云廷一定是在帮自己，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看着霍云廷，她心中没来由地感到心安，舒适，就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可以同进退，同患难一般。

霍云廷见对方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有些焦急了，但是面子上还要保持着没事人的模样，调笑道：“反正先来无事，去看看也没什么的。”

霍云廷说完，也不管对方回话，自己掀了帘子朝车夫吩咐：“别拐了，就直走，去城西的柯家茶庄。”

车夫赶着马，没顾上回头，声音却是洪亮的，“本就是要往城西柯家茶庄去的。”

嗯？

霍云廷愣了一下，回过头去，正好撞上青青捂着嘴偷笑。

林思楠看着他一脸困惑地模样，也忍不住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云廷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嫂嫂，这可不好玩。”

林思楠依旧敛着袖子当着半张脸，却挡不住一脸的笑意，“是你自己没有打探清楚，一上来就自顾自地安排。”

霍云廷心里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要回去，那我不是给你一个更好的建议，谁知道你把我当猴耍。”

林思楠垂下袖子，少见地蛮不讲理起来，“我没有，我多给你面子，我只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

“欸？”霍云廷哑巴吃黄连，只好隔着手中的酒葫推了推一旁看戏的青青，“你评评理，你家小姐是不是不讲道理。”

但是他明显找错了帮手，青青并不打算配合他，“既然是我家小姐，在我看来，自然是不会不讲理的。”

霍云廷真的是哑口无言了，一脸错愕，“你们怎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