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苒儿在回凌云殿的路上撞到了一个人——丛画。

她步覆匆忙, 正急匆匆往凤拟殿赶去，与转弯处失魂落魄的亦苒儿撞了个正着。

亦苒儿因为一天没吃东西，整个身体轻飘飘的, 一个措手不及, 直直往后摔去。被一直跟在后面的紫影适时伸手扶住了。

丛画一脸的惊讶：“紫影, 你不是在边关吗？”

紫影瞥了一眼丛画, 没有说话, 低头关心问亦苒儿：“你没事吧？”

亦苒儿站直身子，摇了摇有些晕眩的头：“没事。”随意瞄了一眼撞到自己的丛画，又无神移开。继续朝前走去,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旧是汣汣娘子那一抺天蓝色的身影……

“亦苒儿！”突兀，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嗯？”听到有人喊自己, 亦苒儿直觉转过身, 答应了。

丛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原本红润白皙的小脸在听到亦苒儿下意识的回应后，变得煞白起来。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亦苒儿。

亦苒儿也呆愣在原地, 难道刚刚那一声呼喊，是她故意的试探？

“丛画，难道你忘了殿下的叮嘱了，谁让你提这个名字的？”紫影板着脸孔，打断了这可怕的沉默。

丛画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声音因为害怕微微有些颤抖, 两只大眼睛惊恐地四下转悠着, 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亦苒儿头疼地抚了抚额：“走吧。”一天没有进食, 整个身体轻飘飘的, 似乎随时要晕倒般。

一回到凌云殿便被仙儿一把握住：“主子，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仙儿很担忧。主子, 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虚弱，出什么事了？”

亦苒儿看了一眼身后自动消失不见的紫影，握了握仙儿的手：“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准备一些吃的吧，我好饿。”说着，忍住头上的晕眩，往里间走去。

刚走向床边，脚上一个发软，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没有了面纱遮挡下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苍白犹如一张白纸。

亦苒儿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

窗户大开着，明亮的阳光照耀照进屋内，所有的家具均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龙诞香，她摇摇头，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昨晚回来实在是太累了，用过膳后便一睡直到天亮。

“听说那汣汣娘子入驻了久久阁呢。”外面传来丫鬟轻声细语的交谈，并伴随着莎莎的扫地声。

“是啊，那宫殿仅与王上的昭阳殿一墙之隔呢。”另一名女子接话道，语气满是羡慕。

亦苒儿自床上坐起身子。用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她还是相信他的，只是汣汣娘子，那绝对不可以。失去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她都不能接受。

“你听说了没？昨天汣汣娘子唱的那一曲，听说是世上难有的好曲。”

“嗯，我听凤拟殿的丫鬟说了，如果那歌声再配上以前苒美人的舞姿……”

“又在胡说。你忘了王上的禁言了。”扫地的丫头放下手中的扫帚，似乎是蒙住了说话人的嘴。

“对不起，我又忘了。”

“你这丫头，若不是跟了姑娘。进其它任何一位美人的宫里，都够你死一百次了，口无遮拦的。”扫地声又开始了。

“谢谢姐姐提醒。对了，”声音又小了小。“听说昨儿个我们姑娘大闹凤拟殿了，你知道吗？”

“知道，现在各宫各院可传遍了。都说我们姑娘是……”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扫地就扫地，乱嚼什么舌跟。”是仙儿，声音因为愤怒在瑟瑟发抖。“你，你，出去将凌云殿外都打扫一遍。”

不一会儿，门便被推开了。

亦苒儿已经穿好衣裳，正坐在梳妆台上整理头发。脸色虽然还是有些煞白，已经比昨儿个才回来时好多了。

“主子，你别听他们乱讲，王上一定是有苦衷的。”仙儿放下手中的脸盆，走过去帮忙。

亦苒儿无所谓的笑笑，没有答话。

“主子，你还别信。”仙儿见主子不相信自己，语气有些急了。“从易儿出卖你，王上第一时间将她赐死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王上啊他是在乎你的……”

仙儿后面还讲了什么，亦苒儿没有听进去。易儿被赐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愣了半响，才转过头，问仙儿：“你说易儿被赐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主子不知道？”仙儿脸上显过惊讶。“就在主子你离开时昏迷那段时间，我从宫外赶回来时，易儿就已经不见了，后来才知道是被赐死了。”

易儿是王后的人，这是亦苒儿后来知道的。她当时被慕容暄拷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也想过将她千刀万刮，苏醒过来后，却又觉得无所谓了。易儿是有罪，但是也罪不致死。

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在边关时，整座落府的下场。

他是她的夫君，同样也是整个殇国的王上。如果汣汣娘子一旦失败，或是成功，她不敢再想下去。

“仙儿，你准备一下，我要去见王上。”就算是会被他凶，她也要见他一面。

“是。”仙儿弯腰行了一个礼，喜形于色。

一路小跑到昭阳殿外，却被玉公公无情地挡在了殿外：“易姑娘，王上今天不见客。”

“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亦苒儿探头往里面看去，整个昭阳殿空荡荡的，殿外候着的几个侍卫似一颗笔直的树杆，一动不动。

玉公公可有可无地叹息一声，转身进了殿内。

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摇摇头：“易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他不肯见我？”亦苒儿咬了咬唇，声音莫明有些委屈。

玉公公看了一眼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易姑娘，这大太阳的。你还是请回吧。”

亦苒儿清秀的额头爬上一抹倔强：“我就在这里等他。”说完，往一旁的阴凉处站了站。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

一直等到日中，墨尘殇也没有从里面出来。亦苒儿却已经累得不行。一开始还笔直地站在树阴下，慢慢将阵地转移到门边靠着，最后过索性蹲下身子缩在了墙角，两眼似眯微眯，打起瞌睡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特别容易犯困，做一点点事就会觉得累，站一会儿就会犯困。偶尔抬眸看看空荡荡的昭阳殿，咬了咬牙，继续打瞌睡去了。

蓝影与丛书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亦苒儿缩在一角打瞌睡的场景，大吃一惊，还是恭敬地问候了一声：“易姑娘。”

亦苒儿站起身，头脑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

丛书立即伸出手扶住了：“易姑娘，你这是？”

亦苒儿摇了摇头，眼前直冒金星，眼前丛书的身影也跟着摇了摇。“你们这是进去见王上吗？”声音有气无力，却又显得异常无辜。

“我与齐美人正好有事禀报，易姑娘这是？”一身蓝色朝服的蓝影回答。

“你们进去以后见到他，帮我转告他。说有急事要见他。”亦苒儿说完这句，似乎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整个身子又无力靠在了门边。

蓝影与丛书见到这一幕，互望一眼，脸上露出为难。

两人进去不一会儿，丛书便出来了。扶起地上的亦苒儿：“易姑娘，你请回吧。”

“他还是不肯见我？”亦苒儿问，语气几乎要哭出来。

“王上让我转告你。”丛书低了低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别忘了你的身份，要你马上回凌云殿去。”

“丛书。”亦苒儿一把握住丛书的手。“我知道你是丛书，你肯定也知道我是谁，求你，进去告诉他，我要见他。”

“对不起。王上要我立刻将你送回凌云殿，易姑娘不要为难我。”丛书说着，扶起亦苒儿就要离开。

亦苒儿用力甩开丛书的手，口气坚决：“我不见到他是不会离开的。”

“王上还让我转告你，下一批进朝面见的官员就要来了。”

亦苒儿闻言轻轻扫了一眼丛书，后者四周瞧了瞧，然后定定看着亦苒儿，提醒的意味不明而喻。

“好，我走。”亦苒儿点点头，又伸手制止住丛书欲护送话里透着坚决：“但是，我不用你送，你回去转告他，我会在凌云殿一直等他。”

丛书点了点头：“我会转告的。”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她虚弱的身体。“易姑娘你真的不用我送？”

亦苒儿没有回答，转过身看了一眼面前金碧辉煌的昭阳殿，抬头狠狠闭了闭眼，转过身离开了。

快到久久阁时，很远便看见了一大群人簇拥着的汣汣娘子。]

时已近黄昏，在她身后是一大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旁边伺候着的赫然是敬事房的公公。

亦苒儿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伸手便扶住了一旁的假山，指尖泛白。

汣汣同样也注意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亦苒儿，眼都没眨一眼，一步一步走近，身上依旧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走近，然后擦身而过。

“等等。”汣汣娘子一群人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亦苒儿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叫住了汣汣娘子。

“汣汣，你等等。”

汣汣停下脚步，伸手屏退两旁。挑眉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亦苒儿，嘴角一笑：“易姑娘。”

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昭阳殿与久久阁相隔唯一的路，路面上为了美观并没有扫去金色的落叶，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洒在落叶上，整个地面亦布满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偶尔一阵风吹过，还能嗅到温暖的落叶气息。

听到汣汣话里的嘲讽，亦苒儿习惯性地低了低头：“汣汣，我当时没有想过会这样。”

“易姑娘，亦苒儿，苒美人，你究竟有几种身份？”汣汣双手抱胸，话里的讽刺更明显。

亦苒儿心中一疼：“汣汣，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汣汣脸上浮过一丝不忍，移开眼神：“易姑娘如果没什么事，汣汣先告退了。”说完，招手准备换侯在两边的丫鬟奴才。

“汣汣，不要伤害他。”亦苒儿一把拉住汣汣的手，话中带着诚恳。

“什么叫不要伤害他？”汣汣反问一句，一脸无辜。

“你不知道他的狠绝，我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苒儿。”汣汣轻叹一声。“各人有个人的造化。我们都……好自为之吧。”说完，抽脱被亦苒儿拉住的手，转身往昭阳殿走去。

亦苒儿站在远地，身后是一大片落叶。她看着自己越发空洞的掌心，有些事情发生了再无可挽回，她不想失去他们任何一个，她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将伤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