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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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黑夜黯无星辰，良风如割。

各家各户都早早熄了灯，一时，整个滨州陷入一片浓黑中，偶有夜猫子的鸣叫幽幽传来，宛若鬼狱。

“老头子，你睡了不？”吴老婆子舍不得点灯，摸黑走进房间，低声问道。

“嗯……还没。”床上的人影翻了个身，咕哝道：“他们几个呢？”

“也睡了，还以为他们那种人住不惯咱这茅草屋子，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吴老婆子摸索着拉过被子，推了推身边的男人，“哎，你不觉得他们几个人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吴三伯迷迷糊糊地说。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一来那酒确实好喝，二来他自认酒量不错，不能输给了年轻人，但是一番拼酒，那两位公子依然容色不变，毫无醉意，而吴三伯已喝得头昏恼胀，几欲跌倒。

“他们这样出生高贵的人到我们这荒僻的地方……”

“他们不是说了来找东西嘛！”吴三伯打断她。

“找东西？他们那样的人随便打发个人来找不就可以了，干嘛自己过来？”吴婆子又推了推身边快睡去的男人。

“格老子的妇人之见！”再次被吵醒，吴三伯的语气已开始不耐烦，“那东西肯定很重要，他们不放心就自己过来一趟怎么了？刚才还是你让他们进来，现在又在这儿东猜西猜干什么？他们那几个人富得流油，到时候回去了说不定还会给我们留点钱财，你给我好生伺侯着不就得了？女人就是神神叨叨的……”

被自己的男人说了一顿，吴婆子一时语塞，但是犹自有些担心，“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哟。你看那个女的，一个大姑娘好端端地干什么蒙着面啊？吃饭也和妹妹两人躲了房里去吃。”

说到那女子，吴三伯也是静了会儿才诂咕哝道：“人家要戴着就戴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家都住进来了，你还要赶出去不成？别乱想了，睡觉！睡觉……”吴三伯说着便沉沉睡去，发出重重的鼾声。

“哎，你……”吴婆子愣了一下，终是没有推醒吴三伯。

身边鼾声如雷，吴老婆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又想起那个蒙面的女子来，音凉如水，眸寒如星。

吴婆子蓦的一个激灵，那样无意间寒透心底的眼神——是不是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没错！确实在哪里看到过！

——究竟在哪里？

吴婆子只觉许多记忆一闪而过，答案呼之欲出，却是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正头疼着，一缕轻不可闻的歌声从窗缝中漏进，在死寂的夜里宛如悲哀的吟泣。

吴婆子心下一惊，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歌声上，这一下，竟能隐隐约约听清歌词：

***

“……月神，我们伏首贴地，心愿虔诚地膜拜你……

用什么祭奠，……

用我们跳动的心脏

……我们的血肉之躯……”

***

吴婆子蓦然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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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歌声同样漏进西房的窗户，从这儿听起来，歌声近了很多，也清晰了很多，妺儿本欲睡去，听到那歌声，忽然睡意全无，脑中一片空白，只愣愣听着若有若无的歌声。

***

“祝愿伟大光辉的月神，

“我们沐浴你的清华，

“我们伏首贴地，

“心愿虔诚地膜拜你。

“赐我们以安宁，

“赐我们以力量。

“用什么来换取，

“用我们跳动的心脏，

“用我们的血肉之躯！

“换取，换取……”

***

“换取月枝的万寿无疆！”

“换取月枝的万寿无疆！”妺儿冲口而出，她的歌声与窗外的歌声完全重合在一起。

***

〖“凉儿，这首歌好听么？”母亲哼完那首歌，将她抱在膝上，“这首歌唱的是月枝国信奉的月神，是独属月枝的歌。”

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歌词的含义，也不明白这首歌在月枝的地位，只觉得这首歌很好听，便点头说：“母亲你教我？”

月枝国曾经的王后忧伤地一笑，俯身在小女儿耳边又将歌曲哼了一遍，“这首歌，月枝的子民们口耳相传，是任何战争与暴虐都抹不掉的——除了月枝的同族，这首歌不要唱给任何人听，记住，千万不要唱给月枝以外的任何人听！”〗

***

月枝的子民沦为奴隶，唱月枝的族歌将引来杀身之祸——她是很后来才听懂母亲的嘱咐，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唱给别族人听，妺儿一直在心里唱给自己听，这么多年来，她只敢唱给自己听——而现在，她在月枝原来的国土上再次听到了这首歌！

“换取月枝的万寿无疆！”

“换取月枝的万寿无疆！”

所有的情绪一齐涌来，妺儿几乎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看向一旁熟睡的薛倾姒，刚想开口叫她，却觉喉间一滞。

***

〖“那不是谋反！——那不过是我们去夺回我们不应失去的东西！”〗

***

那样的眼神，带着冷冷的嘲讽与恨意——薛倾姒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谜，她知道她的一切，而她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窗外的歌声仍在继续。

妺儿咬了咬唇，穿上衣服，尽量不弄出响声，然后走出门去。

门外是彻骨的寒冷，一阵凉风袭来，歌声戛然而止。

妺儿一愣，连忙往四下看去，想寻出歌声的来源，然而四周黑不见指，哪里能看到什么人影。

妺儿心下着急，只移步寻找，完全没意识到身后有人缓缓逼近。

“唔……”

嘴巴忽的被人捂住，妺儿惊恐地挣扎了一下，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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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