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缡, 以现在情况来看，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你还是逃吧, 不然还没给那孟静渊弄死, 说不定就要死那姑射军手里了！”林昊和顾缡同是穿越人, 对这种血腥的冷兵器时代战争都不是那么适应, 尤其林昊已经在镇西军中呆了有小半年, 本以为只是戍边，但最近的几场战事下来，也着实让他有点吃不消。

甚至在他亲眼看到顾缡在战场上冲锋杀敌的时候, 看着她熟练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有些难以置信那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顾缡。

“是啊, 陛下, 您还是先随大神官回北昆仑避一避吧, 这里的情形实在过于凶险。”即使对顾缡现在的实力有所了解，公仪征也还是提出了保守的建议。

然而这些都未曾说中顾缡的心事, 顾缡环视了屋内的四人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宋文瑾身上，宋文静见状，也不再犹豫，起身朝几人一礼, 慷慨道：

“文瑾以为, 陛下此时不可退。”

林昊听了这话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 看着这个不知道出哪儿冒出来的书生十分不悦道：“怎么不能？不跑难道还在这儿等死吗？！”‘

“师兄, 你让文瑾把话说完。”顾缡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立即阻止了林昊又朝宋文瑾道：“文瑾，你继续。”

“诺, ”宋文瑾顺势打量了一眼顾缡的这个师兄，

继续道：“此刻对陛下来说，虽然看来十分凶险，却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以真正掌握一支力量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让我将这二万余人收为己用？”顾缡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最重要的是对她来说，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心愿未了，于情于理她都不想退。

“正是，陛下此时恰是个绝好的机会对王将军表明身份，他为人颇为忠直，对现在他来说，正统二字恐怕比什么都重要。”宋文瑾细细分析道：“至于姑射军，我们有他们的二王子在手，只要处理得当，暂且缓解眼下困境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顾缡闻言，细细考量了一番，发现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见众人此时也没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就直接了当的分配了任务：“王明朗这边，还请公仪将军随我一同前去，至于怎么用好姑射二王子，还劳烦文瑾多多费心了。”

两人自是齐声应诺，林昊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前的顾缡既熟悉又陌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似乎一直在努力的学习和成长，以至于如今的她行事自信而果决，再不见过去犹豫怯懦的模样。

之前听顾缡提起杜姗，似乎也是变化颇大，再不是最初那个只知跟在他们身后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了。似乎相比之下，自己反倒退步了不少，林昊暗暗苦笑。

众人分头行事后，与王明朗摊牌之事进行的异常顺利，从最初的震惊，到反应过来后当机立断交出兵权表忠的表现来看，王明朗也不完全是个只知带兵打仗的粗人。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了其它退路，且不论公仪征一向忠直，胡乱拉一个人出来就说是新帝的可能性太小，就算顾缡是个骗子，他面临的情况也不可能再坏，倒不如说他宁愿相信这是真事，至少还给了他重归正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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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过早暴露顾缡，几人商定大营明面上的指挥权还在王明朗手里，顾缡还是当她的杜都尉，另外在顾缡的坚持下，她的身份还须对左晋玄保密，不知何故，顾缡一想起那夜他在靶场说的话，就隐隐有些不安，众人自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至于下一步计划，还得看宋文瑾能从阿史那王子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而阿史那王子还真不负众望的吐出了不少让人出乎意料的事，说到底，也是他先毫不避讳的点出了左军已非正规军的“窘境”，甚至声称刘季冲让出关外三地是早就与大周朝廷谈妥的事，只是他略遗憾此事功劳全在他皇兄身上，与他干系倒是不大。

这个说法一出，左军的高层一片哗然，晚间的会议上，众人的脸色都颇凝重，王明朗本就有自己的幕僚，再加诸偏将与中军的公仪征等人，此刻也坐了满满一屋子，顾缡作为“颇受器重的都尉”出席会议，自然只是与林昊站在后排静静听着。

宋文瑾才思敏捷，颇擅谋略，又是名士刘子期的高徒，很快就打入了高级幕僚的圈子，这会也成了内部会议的主要发言人之一。

据他从阿史那王子套出来的消息来看，他皇兄早已与大周新帝颇为信任的孟大司马立下盟约，再加大周的左老将军不得周帝信赖，两边便携手做了个局，把关外的土地与老将军的性命一同拱手送给了姑射人。

如今大计已成，这帮左老将军的旧部也成了弃卒，故而阿史那没等宋文瑾怎么给他下套就炫耀般的自己说了出来。

“混账！”左晋玄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长桌上，面色铁青的吓人：“大周早晚要亡在这样的昏君手里！”

若是往常，左晋玄说这样的话肯定会遭人训斥，然而此时却无人说话。这一群兢兢业业为大周守土数十载，却终被自己的祖国抛弃的将士们心中，此刻都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凉与心酸。

“不如......把弟兄们散了吧，都已经这样了，前有虎狼，后无援军，这个国门，不守也罢。”说到最后一个字，那位偏将已是虎目含泪，纵使再不甘心，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左军已与流寇无异。

“放屁！若是我们都散了，这关外的大好河山就再无人来守，那么多年，那么多兄弟的血也白流了！”张副将已在镇西大营镇守了近十载，这片大漠几乎已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一听到有人想撒手不管，无论从职责上还是从感情上，他第一个不同意。

“可如今......粮草不过半月就要告罄......还如何守得下去？”那偏将的话勾起了众人共同的心事，如今粮草告急，只怕最后不给姑射军围死，也要活活饿死。

王明朗见自己的下属不少都生了退意，也颇有几分不自然的偷偷望了人群中的顾缡几眼。他也是才知道这位让众人另眼相看的女将才就是新帝，却对她的性情不甚了解，不知她心里会否怪罪，刚想说一两句话圆一圆场，却听宋文瑾率先开了口：

“在下以为张将军言之有理，须知老将军会不会白死，众将士的血会不会白流，全在诸位了。若今日诸位也撤了，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左老将军的兵就是给姑射人打到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不仅如此，丢了关外重镇的罪责恐怕最后也要落到左军的头上，这样的不白之冤，舍生忘死守边关的诸位背不起！那些长眠英雄冢下的武威将士们更背不起！”

而让王明朗惊讶的是，顾缡竟也出声应和了：“不错，若是此时退了，将再也无人能为枉死的左老将军洗刷冤屈，也不会再有人能让那位宠信佞臣、疑心镇西军的新帝知道她曾经犯下了怎样的过错，更没有人能让天下人知道，是谁曾为了他们的安平喜乐，豁出了身家性命御敌于千里之外！”

顾缡忆起刚到驰阳那一日的守城战，和那一个个她从未来得及记住的名字与忠魂，不禁躬身一礼道：“末将虽是女郎，却在来到驰阳的第一日，就见识了镇西军的铁骨铮铮，直到战死，这群真正有血性的镇西军将士都守在这座大漠边城未曾后退分毫，那逃跑的刘季冲从来就无法代表真正的镇西军，诸位可以选择离开，但末将不想退，那些将士们的血不该白流！我们必须去为他们讨一个公道，若是宣京不给，我们就去让他们给！”

方才两人的声音都不高，却有如千钧之重，字字句句都敲在众将士的心中，大家都是有颇有血性的好汉，只是给朝廷的做法寒了心，此刻听了这样的说法，哪有不应之理！

“说得好！哪怕只剩最后一人，镇西军的将士也绝不会后退，朝廷若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去让他们给！”这话简直说到了左晋玄心里，立刻就站出来支持。

“杜都尉，你们这是要造/反？”听到这么大胆的话，仍是有人提出了异议。

顾缡心中苦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千百年来第一个要造自己的反的帝王：“非也，末将只是相信，若是那位天命选出来的帝王真是众望所归之人，定会还镇西军一个清白！还请诸位将军也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弥补了这个天大的错误。”

这一番话说出来，王明朗不禁怔住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位女帝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仍滞留在边关，竟是存了这样的念头，面上不显，心内却颇为动容。

然而在旁人耳朵里听来，顾缡这样的话就颇有几分傲骨了，不由纷纷应和道：“说的是！待我们打退了姑射军，就当收拾旧河山，朝天阙！好叫吾王知道，镇西忠心长存，武威军魂不灭！”

“正是！镇西忠心长存，武威军魂不灭！”

“王将军，反正我等也已是残部，更不屑与那逃跑的刘季冲为伍，不若就此更名武威如何？”群情激昂时有人提议。

而这个提议也立时得到了众人的附和，从此这支在不远的将来名震天下的关外铁军就改用了原左岑旧部的军旗，自称武威军，此处暂且不表。

会议的最后众人还是讨论到了眼下最急迫的粮草问题，顾缡倒是早有打算，拿出了当初凉菀赠她的玉牌表示与凉家人有旧，愿派人入关去借粮。

陇西凉氏的名号镇西军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每年除了给镇西军的钱粮资助，还专为镇西军送过兵器与征衣，一听顾缡自己有与他们联系的渠道，不禁都喜上眉梢，直道杜都尉是福将。

粮草的事一有眉目，众人的心都定了一半，各自下去做好抵御姑射军的准备。

而此时仍在王明朗屋内与公仪征等人讨论退兵一事的顾缡还不知晓，远方大漠的风云变幻，将迅速改变这片大漠的格局，而一位碧眸客的到来，也为他们送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