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回到翡翠堂, 心中冒出一股还不如不见得念头。鸿泽冷冷看着我瘫倒在软榻上，我见他立着不走，脸上又都是嘲弄, 挥手道：“你是看我笑话？下去, 我想静一静。”

鸿泽微微躬身, 退到一边, 就听门外脚步纷乱, 巧荷快步冲了进来，见我正歪着，稍一愣神。松了口气：“主子, 您去哪里了，让奴婢好找。”拍拍胸脯, “刚才皇后娘娘说, 陈婉仪想见主子, 让主子去瞧瞧。”

“她见我做什么！”我眯着眼睛，巧荷上前将我扶着坐正, 低声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刚才皇后宫里的齐公公亲自过来传话。本想见主子的，可奴婢寻不到主子，只能说您用了药刚睡下。”

“嗯，”我站起身, 冷眼瞧见鸿泽还候在一边, 心中一动, 扭头看向巧荷, “那也没法子了。走一趟罢。嗯, 你和鸿泽同我一起去罢。”巧荷应了，也不瞧鸿泽, 扶着我便往外走，鸿泽低头弯腰跟在身后。

白风院在一片松林之后，风起叶摆，如同落雨声一般。我站在白风院门外，踌躇片刻，鸿泽跑到前头，自说自话的推门。就听沉重的大门吱呀打开，我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却听院内有人急冲冲的跑了出来：“谁呀！”

等大门洞开，那人探头一见，原本含着怒气的脸，瞬间笑意扑面：“呀，给容嫔请安。”

我冷哼一声，慢慢走进院中，就闻院子里有股说不出的腐烂味道。掩着鼻子对巧荷道：“怎么臭得紧？”

巧荷皱眉瞪向那开门的老嬷嬷：“怎么回事？”老嬷嬷“哎哟哎哟”两声，压低嗓子，冲屋内努努嘴，“还不是那位。押回来后，就一直闷在屋内，吃喝拉撒都不让人收拾。”

鸿泽推开靠近我的老嬷嬷，瞪了她一眼，那嬷嬷搓手讪笑：“奴婢，奴婢先去清理下，再请容嫔主子进去。”

我摇了摇头：“不用，是她寻我，估摸不用多久。”嬷嬷忙躬身说道：“容嫔主子大人大量，奴婢领您去。”

我心中叹了口气，跟在嬷嬷后走到内室。臭味熏人，巧荷捂着鼻子道：“主子，不如还是让她们收拾一下呗。”我心觉有异，就算是那些吃喝拉撒都没有收拾，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味道。

硬是咬牙，一把推开房门，就见陈婉仪痴痴傻傻的跪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忽笑忽哭。身边散落着一些吃剩的吃食，茶水，还有看不出颜色的肮脏物。

嬷嬷见我皱眉，冲了进去想将陈婉仪扶起，却一个不留神踩到水渍，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陈婉仪回首看向老嬷嬷，拍手笑道：“哈哈，一个大西瓜，骨溜溜的圆，滚啊，滚啊，滚。”

眼神滴溜溜的转到我身上，指着我：“呀呀，妹妹！好妹妹，来来，到姐姐身边来。哈哈，给你吃糖，哈哈，哈哈。”手里不知拿了什么黑乎乎看不出样子的东西，就冲我走来。

巧荷拉着我往后退了几步，不管不顾拿手去推陈婉仪，陈婉仪被推，跌跌撞撞倒退几步，跌坐在脚凳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嘴里喃喃也不知说什么。我心里觉察不对，她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怎么可能让皇后来请我？

冲着那嬷嬷低斥：“早先陈婉仪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一股疯劲？说，你们给她吃了什么！”那嬷嬷连滚带爬逃出屋子，趴在我脚下，连连磕头：“容嫔主子，奴婢哪敢啊。陈婉仪刚回来时还好端端的，还差人去见皇后，后来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难不成是故意装得？冷冷一笑，扭头对巧荷说：“你和鸿泽将嬷嬷带下去，好好审问，我瞧着这些奴婢就会使诈。”巧荷往屋里瞧了一眼：“主子，咱们还是走罢。陈婉仪疯了，您回了皇后便是。”

我摇头冷哼：“你们且下去罢。”说着掩鼻走了进去，反手带上门。听门外脚步声渐远，想必那些人都退了下去，但心里不敢放松，靠近陈婉仪，压低声音问道：“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陈婉仪呆滞的转头看向我，怪笑几声，学着我的样子：“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我不耐烦的抿嘴，看了看门外：“现在无人，有什么事就直说。”

陈婉仪拍手哈哈大笑，我丧失耐心，蹭的站了起来，走到窗下将窗户推开，清爽空气进来，才觉得屋内怪味稍许不是那么刺鼻。回转身子，却吓了一跳，不晓得什么时候，那陈婉仪静悄悄的站在我的身后。无神的双眼木讷的看着窗外。

我皱眉刚想离开，就忽觉手腕被陈婉仪牢牢抓住：“我信你。那日你在魏常在屋内，肯定是闻到了香味。只是那香味也必定不是陈美人带进去的，而是原本便在魏常在屋内。”

“嗯？”我扭头看向陈婉仪，见她也刚好扭头看我，四目而对，她突然笑了笑，凑近我压低声音道：“你道皇后能随意处置后宫那些女人，谁身后没有朝上势力。还不是皇上有了这个心思，皇后心领神会。咱们陈家，哼哼，要不是元家。”

门忽被推开，那嬷嬷冲了进来，喋喋不休道：“哎哟，我的好主子，那窗户说不能开。开了，陈婉仪要是跳出去可怎么是好！”说完拉起窗，见我怒视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了谁的命？”我见陈婉仪又恢复呆滞神色，放开了握紧我手腕的手，慢慢走到床边，猛的倒在床上，不过片刻，居然就此睡着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婉仪的变化，又狠狠瞪了那嬷嬷一眼，追问：“到底是奉了谁的命？”

那嬷嬷愣了愣，结结巴巴说道：“是，是，是贤妃娘娘。”

我看着眼前嬷嬷唯唯诺诺的样子，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强咽下去想说的话，回头看了眼睡着的陈婉仪，迈出门槛，唤了巧荷他们便出了白风院。

走在路上，想了想便转身往凤仪殿走去。巧荷劝道：“主子今日劳累，不如明日再去罢。”

我连连摇头：“我总觉得事情不对，早一刻和皇后说明，也能让我少一分牵涉其中的危险。”

天色已经偏黄昏，脚上的伤痛越发厉害。巧荷尽力让我靠在她身上，减轻一些自己分量对脚得压迫。我自是晓得她的好意，心里着急便硬忍着走的飞快。这一路走着，就算天气微凉，但仍是满头大汗。可鸿泽仍然冷冷的跟在我们身后，对我们二人状况视若无睹。

总算是到了皇后的凤仪殿，还未进入，就听里面传来丝竹乐声。鸿泽上前叫门，田嬷嬷出来应了，见我站在那里，一闪神间露出一丝不耐，却敛了神色恭敬问安。

“麻烦田嬷嬷通禀一声，容嫔求见皇后娘娘。”我客气笑言，“就说，容嫔刚从陈婉仪宫中出来。”

田嬷嬷这才应了，过了片刻，她便匆匆出来迎了我往西屋暖房走去。房内空无一人，巧荷扶着我坐下，又跪在地上查看我的脚腕，低声道：“主子，又肿了。奴婢瞧，您可不能再不吃药了。”

我低低应了，心道这病装还是不装又有什么意思，麻烦事还不是照旧寻到我头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桌上的茶由热变凉，皇后才姗姗来迟。我见皇后进来，忙站起身行礼，皇后摆了摆手，让众人退尽，坐在软榻上抬眼看向我：“有什么事那么着急，非得今日说的？”

我见皇后身着淡黄薄衫，脸上卸了妆容，倒露出一张看上去颇为柔和的容貌。又想起刚才乐声，怕是正和凌云玩乐，我这么一来倒是搅了他们兴致。只是皇后将我送到西屋来，大约是怕凌云见到我罢。

这么一寻思便想快些说完，快些回自己翡翠堂。连声说道：“娘娘，陈婉仪疯了。”

“什么！”皇后一拍桌子，“你可看仔细了，莫不是装得。”我低头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说道：“那陈婉仪疯的奇怪。嫔妾觉得其中有古怪，只是却不知根由。”

皇后恨恨说道：“疯的那么及时，本宫本还想拷问出那用香之人。”我装作疑惑问道：“不就是陈婉仪吗？难道娘娘觉得另有他人？”

皇后鄙夷一笑：“你倒是心思简单，你想想，陈婉仪又从哪里得的麝香？她就算有心要陷害，为何要陷害同族姐妹。”我歪头不语，皇后冷冷道：“陈婉仪不过是个顶罪羊罢了。”复又自言自语道，“这疯的蹊跷，看来要好好拷问才行。”

“娘娘您？”我揪着帕子倒有些不解起来，皇后冷笑，却和陈婉仪说出一样的话语来：“你道本宫想要处置谁便能处置谁的吗？”

正在说话间，就听田嬷嬷在外呼道：“娘娘，娘娘。刚才李嬷嬷来报，说陈婉仪悬梁了。”

皇后恨恨咬牙：“动作倒快！”猛的站了起来，回头看向我：“随本宫来。”我抿嘴跟着皇后出门，见田嬷嬷候在门外，那个陈婉仪宫中的李嬷嬷浑身发抖，伏地跪在院中。

皇后看向李嬷嬷呵呵冷笑：“这等护不了主子的奴才，还留着有什么用处。杖毙了去！”

李嬷嬷惊吓失措，连连磕头：“求娘娘饶了奴婢，奴婢也不知为何陈婉仪会突然悬梁。明明是，是”她突然看到了我，指着我说道“是容嫔来见她，特意遣散了众人。等容嫔走后，陈婉仪便悬梁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