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碧竹拉着长长的尾音，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竟像个摇着尾巴在主人面前撒欢儿的小猫，蹲在了陈鱼的腿边，还有意无意地蹭着她的膝盖，除了可人外还散发着一种说不清的媚态。

“恩？”陈鱼被丫头这样娇滴滴的叫法闪了神，一时不所无措起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嘴上随口答着话。

“小姐，今儿我总算在您身上看到了些伯候府主子们的特质了，老爷与少爷就不说了，夫人与大小姐那治家的手腕，怕是您也得了几分真传吧？才嫁过来时，您推了老太爷让您管家的差事，奴婢心里的那个怕啊，不管是从前流传下来的，还是周遭，都没听说过哪个不管事的主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被架空了权势送到外宅的就算是佛祖保佑了，有多少人被侧室挤下了堂啊，可是奴婢又不敢说，生生地堵在心里，不知多难过呢，如今看来，小姐因为有了小少爷，怕是要多打算几分了吧？您说奴婢怎么能不高兴呢……”

几个手捧着托盘梳着双髻的小丫头鱼贯而入，打断了碧竹带着嗲意的娇嗔。陈鱼叹为观止地看着碧竹竟似变脸一般，只眨眼间就敛尽了面上的小女儿情态，恢复了往常的郑重，丝毫不带慌乱的起身的同时还掸平了裙摆处的摺子，信手拿过礼单，念一项，就有人将东西呈上来给陈鱼过目。无非是绫罗稠缎金簪步摇，玉器佩件珠花美钿，还有几件娘亲添置的夏衣。

陈鱼走到皇后娘娘御赐的托盘前，随手拿起件传说叫罗裤的物件。这是跟后世的几分裤有些相象的东西，窄小的腰身，轻薄的质地，用淡金色素纱缝制，料子上细细密密地布满了针角，纹绣着缠枝并蒂莲纹，迎着光，就好像是摇曳在夕阳下池塘中的莲朵一样，生动趣味。古人真是用心良苦，处处尽显心思，将美好的心愿溶入到生活的每个角落，皇后娘娘的用意，陈鱼是懂的，只是花开并蒂……怕是要辜负了那大宋朝最尊贵的女人了。

只是……为啥是开裆的呢？

疑问的眼光指向碧竹，却被她无情的扔了回来，看来两人间的默契还需要再继续培养……

宋朝的衣饰是偏向保守的，这罗裤怎么看都不会是小孩子的尺寸，再说，现在孩子才米粒大小，等到能穿裤子的时候，怕是还要过漫长的时间吧？还有，这有孩子的消息也不过几天而已，远在汴梁城的皇室不可能得到了消息。难道这是给她穿的？这也太惊悚了吧？除了要担心会不会走~光外，这跟没穿一样的感觉，要怎么放安啊？

突然，脑中快速闪过的东西让陈鱼一时承受不住，随手将手中的罗裤放下，踉跄着行回椅边，等着一阵一阵的恍惚划过，才感觉头没那么沉重了。接过了碧竹递过的茶，含了口清茶在嘴里，挥了挥手，示意丫头们下去。

碧竹领会了小姐的意思，带着几个丫头行至门边，吩咐着领头的丫头先把东西妥善收到库房中，等她闲时再去登到帐册上，打发人都退出了屋子，碧竹才急急地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了大夫瞧瞧？”

陈鱼抚着头，无力地摆了摆手，这种眩晕不是出现了一次两次，开始的时候以为是碰到了头，造成了什么混乱，可是现在看来，除了最初时的记忆有段段空白外，似是都与外伤无关。那些头脑深处的瓷器，衣饰，茶，还有更早间关于大宋的一切，都不是她的记忆，那会是谁的呢？一时，一股寒意涌上了陈鱼的周身……

那些东西像是被编排整理好的，顺序依次地在脑海中闪过，似是存在着什么特别的规律，只不过出现时她光顾着慌乱了，没能抓得住什么。

陈鱼细细地回想着刚刚到底想到了什么，才会出现那般激烈的闪念。对了，开裆裤……只几秒钟后，脑中出现了让陈鱼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实……类似于后世互联网时代的搜索引擎，白底黑字，标题还加粗加黑放大，整齐地排列着相关的信息，意识所到之处，信息就被展开，如同书本一般，甚至比后世以B和G开头的搜索引擎巨头的服务还要精准，这……太不可思意了……

陈鱼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是被植入了电脑芯片的机器人。不顾碧竹惊慌的呼唤，陈鱼奔入内堂，抓起梳妆台上的菱花镜，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头，没发现什么破绽，不死心，放下镜子，用手指又密密地摸了遍，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再对着镜子照，除了看到自己平凡到极至的眉眼，再也没有其他。

陈鱼失望地放下手中的镜子，右手的姆指与食指掐在左手的虎口处……咝……好疼。会疼，那就是证明自己还是个人吧？思及此，陈鱼摇头苦笑，都把自己当成了神经病了。

静下来心，陈鱼也慢慢平复了刚刚的慌乱。她，是陈鱼，二十一世纪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在大宋，大部分的记忆也在，只是缺少了与她嫁的这家人有关的记忆。会慌会乱，会疼会痛，会哭会笑，会伤心会失神，会心悸会兴奋，七情六欲似是已经占尽了，这样看来，头脑中的搜索功能，就能被看作是种能力了吧？她也不必把自己当成是机器人了吧？

回过神来时，正对上碧竹担扰的眸光。陈鱼不禁一愣，最近好像总是被人担心着，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反醒下呢？能不能带给身边人幸福先不提，至少也不能总是让人忧心的那个啊。

陈鱼清了清嗓子，将喉间的干涩赶走，才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碧竹看着小姐恢复了常态，一颗悬着的心也放回了原处，看了看漏刻，惊呼道：“呀，未时三刻了呢，小姐饿坏了吧？奴婢这就去给你端午饭来。”说着，不等陈鱼有所反应，就要往外冲。

“等等……”陈鱼的一声，让碧竹的步子生生地顿在了门口，她犹疑地回过头，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陈鱼摸了摸干瘪的没有丝毫饥感的肚子，指了指桌案上的小点心，说道：“你饿了的话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待会安总管自是会送饭过来，我们……以后只吃自己做的东西，知道了？”

碧竹似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饱满的额头，“瞧奴婢这记性，才高兴过的，这会儿就给忘到天边了，奴婢不饿，小姐饿嘛？您肚子里可怀着小少爷呢，您还是先垫些东西吧。”

陈鱼摇了摇头，道：“我还不饿，你给我说说……大爷身边的丫头们都有谁。”

碧竹皱着眉，侧着头，思量了良久，又看着陈鱼的一脸坚持，犹豫了再犹豫，才开口道：“奴婢只知道五人，一个就是映云，还有两个曾经是贴身侍候大爷的大丫头，宝珠和彩云，有一个外面的人送的叫绛雪，二爷屋里的大丫头叫绮玉，影影焯焯听说老太爷书房里的一个叫秋桐的，大爷想要，人家不从，再加上老太爷没准，也就做罢了。府里院里的家仆们都碍于奴婢是小姐的贴身大丫头，有些话自是不会当相奴婢的面说，这些都是奴婢偷偷打听来的，这几位开过脸的丫头到底人性几何，奴婢也没真的遇见过，就不好说了。”

唉……以后真要防火防贼防大爷了。这般生冷不忌，也真难为了那副小身子骨了。

陈鱼也终于明白了，碧竹那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那眸中隐含的怜意又是为了什么。那个男人，名义上她陈鱼的丈夫，居然不堪到这个地步。那一房一房的丫头，都如同打在陈鱼脸上的巴掌，疼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羞辱。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古宠妾灭妻的事，是时常都会发生的，但那都不会是聪明的男人能干出的事儿。听碧竹话里话外都表露着这位陈家大爷不是个纨绔，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然也不可能才过弱冠之年就逐步接手陈家的产业。一时她有些恍然，那位如此不按牌理的做法，到底是含有别的意思，还真的只是不满她这个嫡妻？不过，陈鱼转念又想，也还好是这样一个扶上不台面的垃圾人性，如果是陈淼那样温文俊美的的男儿，说不定自己就会先失了一颗女儿心，这样想来，也是可以庆幸的吧？

唏嘘过后，陈鱼才对碧竹说道：“将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罗裤，给那五个一人一件再看着加上些碎银子送过去吧。好歹已经是爷屋里的人了，没个份例支撑门面，已经够苦的了，再没个心疼她们的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处下去啊。”

“小姐……”碧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鱼，“您怎么才兴起要不再任人欺负的势头，就又要向她们示好啊？她们只不过是几个见不得人的浪蹄子，凭什么能让小姐您这般礼待？居然还要将她们几辈烧高香也求不到的皇后娘娘的恩典，转赐给她们？您这般抬举她们是为什么？要向大爷示好嘛？您不觉得委屈嘛？小姐啊？”

陈鱼淡然一笑，抬手将碧竹慌忙间没有理好的襟口，抻直，抚平褶皱，才轻柔软语地道：“照我说的去办。”

抬举嘛？也许吧……但大部分的意思是不想让那五个人抱成团，等她们联合起来只针对自己，怕是件棘手的事情。只要她们还是个体，那么对自己就构不成什么威胁。先施些恩惠，看有没有上道的丫头，能舍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为己所用，也能省得自己的力气……

日子总得有些情趣才不至于枯燥，而那些妆点了她这个正妻的绿叶们，也可能成为调剂生活的佐料，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