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在宫变后第五日醒过来的, 虽然还需要躺在床上静养，却总算是醒了过来，日后慢慢调养即可。

陛下刚醒, 情绪不宜过于激动。太子本想过等几日, 待皇帝身体情况好些时候再缓缓告知他三皇子夏辞逼宫一事, 奈何后宫请安时总有不长眼的妃嫔想着给太子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嘴快说了这件事。

见皇帝沉默, 房间中安静的反衬的夏婕妤的说话声格外聒噪。

皇帝似是神情疲倦的摆了摆手，制止了夏婕妤继续说下去，反而是转过头去问一旁立着的付保：“太子妃呢, 宫里该好好整肃下，什么都敢拿到朕跟前说。”

夏婕妤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般, 一张芙蓉面涨的通红。

皇帝倒没有打算同她计较, 他对待自己的后宫向来宽厚, 反倒是几个瞧不惯夏婕妤的妃嫔目露窃喜之色。

付保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后，他倒是罕见插手了后宫的事。

“去多抄几遍宫规, 会说话了再出来。”皇帝疲惫的捏捏眉心，挥了挥手让诸位来探病的妃嫔回宫老实呆着。

皇帝待后宫宽厚是一回事，但向来甚少插手后宫之事也是真的。当年不曾大婚时，太后掌宫，大婚后皇后掌宫, 皇后薨逝后太子妃掌宫, 皇帝都极少干涉后宫之事, 像今日这般直接发落了夏婕妤, 众妃嫔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为这些微小事发作妃嫔。

心里又暗暗将太子一家子的重要性提了提, 老老实实的都回宫去了。

*

太子来紫宸殿的时候，殿内静悄悄的, 只有皇帝一人靠着迎枕翻着手里的一本书，太子走近后偶然瞥见书皮上大大的《狐仙传》三个字后，眼底划过一抹无奈之色。

如果他没记错，上次在太子妃专门放话本子的小箱子里好像也见过这么一本书。

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坐吧，好多了，就是精神短的很，刚又有人聒噪的紧。”手里没停，书页翻看的速度快的很。

“儿臣知错，还请父皇莫气，身体为重。”太子刚刚在进门前，就听付保说了夏婕妤的事情，心知付保肯说，必然是父皇的意思，此时老老实实跪下来认错。

也是变相的承认自己是有意设计三皇子，放纵了夏辞的野心。

他跪在地上，听上首的皇帝翻书页的声音，低着头琢磨紫宸殿地砖上的花纹该换了，这批地砖的花纹跪着有点硌得慌。

半晌才听到皇帝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太子厚着脸皮膝行两步，趴在皇帝床边哄自己父皇。

“父皇，儿臣真没对三弟怎么样，他此时还好好的待在他的皇子府呢，父皇你想见随时能见着。”

皇帝在他面前向来是个慈父，故而他跟皇帝说话也没什么大忌讳，虽世人常说天家无情，可他和父皇却能同普通的父子一般相处，甚至比很多人家的父子关系都亲近的多。

“朕是气老三吗，朕是气你，朕早就跟你说，你早点登基，让朕逍遥两年，你非拖着，拖到你下头的弟弟们心都大了，朕这次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你这个逆子。”

皇帝想起来就生气，他想当个慈父，早早退位去行宫颐养天年，他在这个位子上坐了三十多年，早就腻味了这种日子，自皇后薨逝后，他日日想着养大他俩的孩子之后，就去皇陵陪她。

可太子看起来是个稳重严谨的性子，结果内里跟他一样，都是惫懒的性子。可惜生为元后嫡子，若是不做皇帝，怕是只能黄泉相见。

“都是儿臣的错，父皇别气，身体重要。”太子也后怕，反倒收了以往那副态度，认认真真的跟皇帝道歉：“儿臣此次做事不周，连累了父皇，实在是，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对他的三弟，他从不后悔过给他下套，但是却连累父皇中毒在床上一躺就是月余的功夫，每每想起，总是甚为愧疚，恨不得以身相代。

差一点，他就失去他的父皇了。这个念头每每闪过，他都心悸的厉害。

“老三你打算怎么办？”皇帝有心叫太子长长记性，并未叫他起来，反而问起夏辞的处置来。

“陈首辅等十余人自然是抄家流放，但三弟的话，不如就削了王爵，日后给个伯爷的爵位？”太子对官员处置倒是毫不手软，对夏辞倒是有些犹豫。

倒不是他真的对这个弟弟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怕重了他父皇伤心，虽父皇向来偏心自己，但毕竟老三也是儿子，二十多年下来，怎么说都有些感情，不过是个伯爷的爵位，哪怕是个郡王爵，只要父皇心里舒服，他都无所谓。

一个曾经逼宫失败还得罪了当权人的郡王不过就是个摆设，空有其名而已。

“圈了吧，留条命。”翻动书页的手顿了顿，语气平静的宣判了夏辞的结局。

“父皇！”太子猛地抬头，想要开口再劝他，却只见他疲倦的摆了摆手，制止了太子接下来的话。

不欲同太子多纠缠这个问题，撵太子回东宫陪怀孕了的太子妃去了。

三皇子府是付保去宣的旨。不过几日的功夫，雕梁画栋的三皇子府就如同破败了一般，接旨的夏辞状似疯癫，口里嚷嚷着“要见父皇”、“太子害我”之类的话，而三皇子妃则是一脸颓败的接了旨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这府上正闹腾，付保也不敢一走了之，万一三皇子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内侍也担待不起，只能缓一缓再走。

他瞧着三皇子妃陆芳媛倒是还算冷静些，吩咐人将已在发狂边缘的夏辞架回了他的院子好好伺候。这吩咐倒是缓解了他眼下尴尬的境遇，有心卖陆芳媛个人情，想到许多府邸都允许将妾室放出，便寻了个机会小声问陆芳媛：“娘娘可要将府上妾室放出，虽然旨意如此，但这些小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付保满心以为陆芳媛是个贤惠人，此时不卖那些妾室家族个面子更待何时，却不想陆芳媛脸上的表情冷漠的近乎冰雪一般。

“这是她们的命，出嫁从夫，自然是该同殿下同甘共苦。”复又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付保，知道把付保看得浑身发毛，才继续说道：“我想见越夏，麻烦付公公带话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