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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 分类:言情 | 字数:37.9万

67.第六十七回 造访

书名: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字数:4476 更新时间:2024-10-10 22:41:03

“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井边呢。”他说。

憔悴的面容依然掩饰不住逼人的英气, 只是本该戏谑的口气,现在听来却完全是苍凉的感觉。

收手,有些无措的站在井边, 他帮我把盛满水的水桶解下来, 我伸手去提他却躲开了, 我也不和他争执, 任由他拎着水桶。

跟在他身后默然的往回走。

“那时的你神气着呢, 可不像现在这样。”他突然对我说道。

“那时的你也不像现在这样。”

十三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说:“你过得不好。”

“还有你在羊房夹道不好?”我忍着膝盖的疼痛,尽量不让他看出。

“不饶人这一点倒是和原来一样。”他叹一口气又说道:“那不一样,我那时候是被逼无奈, 而你,是自找的。”他说罢目光炯炯的盯着我, 我躲闪着他的目光。

走进屋子, 找到水缸, 他帮我把水倒进去。

“你怎么有空来我这?”

“我来看看我的妹妹。”说罢,把桶扔在一边, 走近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说来奇怪,你是我们的妹妹,可是你有哪一点像皇阿玛,有哪一点像我们兄弟?”边说边逼近我,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左右躲闪着, “看着我!你在骗四哥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妹妹, 对吗?!”

我从未见过十三如此凶狠, 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他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我萎懦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继续盯着我看,渐渐脸上的凝重变得戏谑,最后他把手松开,有些得意的掀起袍角坐在椅子上。

“他也知道了么?”我像一个被戳穿谎言的孩子,无助的靠着门问道。

“整件事我越想越不对,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四哥,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能编出这个故事来,就说明你恨透了他,也恨透了皇宫,他即使有万般不舍,也要给你自由。”

耳边如同冬日中闻得一声惊雷,“嗡”的一声,响彻脑海。闭上眼睛,泪水如雨般落下,原来我的一切他早就看透。我自以为编排的谎话可以骗过他,却原来拙劣的演技得以让我出宫,只是因为,他想放我走。

“四哥不让你去别的地方只让你来守陵,是因为舍不得你,他说放你走就像珍珠遗落大海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过他现在也想开了,他说他早就失去你了,何必还把你困在这?今天让我来就是给你带句话,天下之大,或走或留,随你心意。”

说罢把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这些钱,你去哪里都足够你生活了。”

“我不要他的钱。”

“天下都是四哥的。”

想来可笑,自嘲的笑出声来,“是啊,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我也在一切之中。”

十三听到这句,紧张的凑近,“你误会四哥了,那天是八哥引他说出那句话,难道四哥要对八哥说他多么多么在乎你么?他那日说的话并不是他心中所想。”

“能说出来的话,都是心里想过的,怎么不是心中所想?”

芙瑶啊芙瑶,我今天才看清自己,原来我恨他不是因为他滥杀无辜,也不是因为他玩弄阴谋权术,只是因为他的那一句话。

“你能这么说,说明你心里还是在乎四哥的,为什么一定要赌这一口气呢?你知道四哥现在有多难么?朝中大臣支持八哥,四处散播谣言,处处为难四哥这个新君;九哥,三哥甚至五哥都在大量囤积大米,哄抬米价让百姓没有粮吃,让四哥难看;西北战事未平,四哥整夜不合眼,研究战事部署,粮草运输;四哥的额娘又拒不接受皇太后称号,不接受四哥的求见,哪怕见了也是跟四哥哭十四弟;十四弟也不省心,在遵化做出各种蔑视祖宗礼法的事,先是抗旨把病故的福晋完颜氏火化,然后又越制搭木塔,玩出各种花样挑衅四哥;还有,国库里只有几百万两银子,官吏腐败,朝野上下就没有一个清官,康熙盛世……”说到这,十三无奈的冷哼一声,“皇阿玛就给四哥留下个烂摊子……这些还不够难,最难的是你不在四哥身边,四哥就只能拿着你留下的那个枯萎的碗莲想你!”

听着十三一口气将这些说完,一桩桩一件件,一下下的刺痛我的心,我多么想此刻就在他身边,为他轻轻揉开紧缩的眉心。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这便是得到天下的代价,他在谋划皇位的时候就该有心理准备。”

“唉。”十三无奈的叹一口气,接着说道:“都道最毒妇人心,我今天算是见到了。四哥说你下决心要离开他的时候,说出那番话的口气平静的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芙瑶,你真的太狠心。”

“我狠心?我有你四哥狠心么?他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争夺皇位本身就是如此,我们不狠心,自有别人狠心,四哥杀人不眨眼是因为,如果我们输了,死的就是你。”十三看着我说道。

听到十三说后面一句,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寒冷从心底蔓延开来,我慢慢的对他说道:“我理解,权力角逐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是为掌握最高权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无辜的人呢?延禧宫那些伺候良妃的宫人,是不是为了配合你们演戏都命丧黄泉了?”

十三听罢瞪大眼睛说道:“你这可是误会四哥了,四哥把他们都放出宫去了,造成他们死的假象是为了骗过八哥。四哥那时总理宫中内务,偷偷遣散几个宫人还不容易,何必杀了他们?这些事情的确不光明,可是他们算计我在先,这些道理我想你不会不明白。四哥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争夺皇位是我们男人的事,四哥不想把你牵涉其中。”

“不想把我牵涉其中?”我冷笑说道:“那个时候八爷跑来对我发火,我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良妃,我对你四哥哭诉,他也不曾向我透露一句,我自责的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

“四哥不告诉你还不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了?还有你那个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的缘由,还不得去知会八哥,那四哥可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

“四哥这件事做得或许不对,可是人无完人,你就不能选择原谅么?四哥真的是真心待你,冒犯过你的那个多尔济,四哥已经革去他额驸的封号,碍于满蒙之交才留他一条小命。这些都还不够么?”

“他本来就不是额驸了,再说也许你四哥办他是因为你。”

十三感叹一声,又接着说道:“那这件呢,四哥已经把你的族人从边疆赦免回自己的家乡,撤销他们的罪藉,赐予金银良田,让他们安心生活。你的事,他没有不上心的。”

我的族人?就是安家的后人吧,我脱口而出:“那不是我的族人。”

十三忽然起身,“你就这么恨四哥么?”

他又误会了,我不想解释,默然的站在那里。

十三见状无奈的说道:“算了,今天是我说多了,我也不是来劝你回去的,四哥已经放你走了,或许这才是你想要的。这本来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我说什么都没用。你保重吧。”说罢看我一眼便大步出门。

十三关门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耳边。我一个人一点一点的堆坐在地上。本来已经古井不波的心,此刻像顽石入水般,被十三激起层层涟漪。

我心里反复想着那句话,天下之大,或走或留,随我心意。可是我的心意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璎珞进来,看见我坐在地上,连忙把我拉起来,“姐姐,怎么坐地上了?膝盖疼的厉害了是不是?快点坐椅子上。”说罢把我扶到椅子上。一低头看见了桌上的银票,惊异的问道:“姐姐,谁来过了?”

“十三爷,他说皇上准我离开这里,随便去哪。”我茫然的说。

“真的?那我们现在就走么?”璎珞的话里是失落和不舍。

“你舍得走么?”我回过神来,问道。

“姐姐!”璎珞的脸上霎时飘上两朵红云。

“你放心,你想留在这就一直留在这,姐姐无论去哪都不会强求你的。”

“姐姐,我真不想和你分开,可是你的身体太弱了,不适合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生活……”璎珞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都要走自己的路,你找到了喜欢的人,我真为你高兴。”

璎珞听完我的话,依偎在我身上,问道:“姐姐,离开这你要去哪呢?”

“我想去看看我的家乡,看看我家乡现在的样子。”

“姐姐,你什么时候走呢?”

“尽快。”

“姐姐,要我说你还是等春暖花开了再走吧,现在外面冻人不冻水的,你的膝盖肯定受不了,等天气暖和了,我和他一起送你。”

我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其实劝住我的根本不是璎珞的话,而是我发现我心底有个可怕的想法——我不愿走。只不过我等的不是春暖花开,而是某个不可能等到的人。

“你和他一起送我?你们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他还在贱籍,你真的打算跟着他?”我这么问并不是因为我歧视“贱籍”,只是想确认一下璎珞的想法。

璎珞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对我说:“我不在乎他是不是贱籍,身在贱籍的人却不一定是卑贱的。”说罢又露出一丝羞怯的笑。

看着眼前的璎珞,突然觉得万分美好,曾经的我也是这样执着的爱着一个人,无论他怎样,只愿和他在一起。只是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开始犹豫生疑。

看着璎珞坚定的眼神,我又笑着问道:“他叫什么名字,识字么?”

说到这璎珞有些得意的说道:“他叫长青,识字的,这名字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改的呢,说是取万古长青的意思。”

我弹了弹她的额头,打趣的说道:“野心倒不小,好,等我走了就有人继续教你识字了。”

璎珞揉了揉额头,不好意思的说:“姐姐,我去做饭了。”

璎珞离开,这屋子立刻空了,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心像被什么抓紧了一样,痛不可遏。

天气转暖,雪落地就开始融化,有时候干脆就下起雨来。

我正在屋里给梁九功补衣服,到镇子上采买完东西的璎珞推门进来,边收伞边抱怨:“这天气,到处都在开化,全都湿漉漉的,真难走。”

不经意的抬头看她一眼,正要垂下眼帘,却暼到她手里的黑伞。

放下衣物,走到她跟前,夺过那把伞问道:“你怎么拿了这把伞?”

璎珞有些慌神,小声的说道:“我们就只有这一把伞,我看外边下雪了就……怎么了,姐姐?”

我把上面融化的雪水抖掉,看了看手里的伞沉一口气说道:“没事,这就是一把伞,就应该遮雨挡雪,就是下次用之前跟我说一声。”

璎珞甜甜的应道:“恩。”

我把伞立在门口,走到柜子前拿出那个陀螺,跟璎珞说道:“我们玩陀螺去,趁着还有没化的冰。”

和璎珞肆意的在冰上抽着陀螺,让它满地打转,绚丽的花纹转的我眼花缭乱。不时传来我和璎珞“咯咯”的笑声。

伞就是用来打的,陀螺就是用来玩的,这才是他们本该的用处。

正和璎珞嬉笑着,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穿着玄狐皮大氅的男子,正静静的看向我们这边,身后还有恭敬的随从。心里猛然一震,定睛细看却发现这淡淡的面容分明是今日的廉亲王,昔日的八贝勒,不觉暗自失落。

知道我看见他,他不急不缓的向我走来,我微微施礼,他示意我起身。

“你倒有兴致。”八爷若有如无的笑着说道。

“八爷见笑了。八爷怎么来了?”

“我这个总理事务大臣,修缮皇阿玛的陵寝当然要亲力亲为。”他知道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顿了一下又对我说道:“现在还没到时候。”

淡然一笑,把八爷引到屋里,给他冲一壶茉莉花茶,我笑道:“没什么好茶,这还是那些守陵的人留给我喝的。”

八爷端起杯喝了一口,用疑惑的眼神问我怎么不给自己倒一杯。

我摇摇头说道:“很久不喝了。”

“怕失眠?”

我点点头。

八爷像很有感触的说道:“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敢喝茶,怕睡不着,有时候甚至还要喝点酒助眠。现在我才知道让我睡不着的不是茶叶,而是求的太多。”说到这八爷喝了一大口茶,看着我接着说:“你求的是什么?”

我有些不解的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求,我要是有半分欲望的话,现在也不会在这了。”

八爷笑笑没有说话。

我有些不解,问道:“八爷您今天是来找我叙旧的么?”

“不是,我有正事。”说罢,眼角带笑的从内怀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八爷会给我捎来谁的信?我意外的接过,心中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