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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 分类:言情 | 字数:37.9万

64.第六十四回 驾崩

书名:一曲清歌付黄昏 作者:鱼骨梳 字数:4462 更新时间:2024-10-10 22:41:03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 康熙突然决定要去南苑打猎。大臣和身边的下人都劝他来年再去,毕竟现在冬天就要来了。

康熙却像预知自己活不过今年一样,执意要去, 众人不敢抗旨, 只好装备整齐, 陪康熙到南苑行围。

天气并不适合行围, 今年的冬天似乎太冷了些, 天边总有浓的化不开的乌云,一连多天见不到太阳,初冬的狂风席卷着一切, 南苑的枯枝蔓草在风中无助的摇曳着。

康熙的心情却很好,拉不动弓就看别人拉弓, 追不上猎物, 就看别人追猎物。身着貂皮, 翘上帽檐,卷起护耳, 在寒风中面带微笑的缅怀着自己昔日的马上时光。

众人很小心的照料康熙的身体,给他备着熏笼,厚被,驱寒的药材。可是这世间真有死神在召唤么?尽管我们小心无比,康熙还是染了风寒。

十一月初七, 风寒未愈的康熙依依不舍的离开南苑回到了畅春园。

这已经是十一月, 康熙执政的第六十一个年头就要过完, 病榻上的老人恐怕是挺不过这一劫了。

在畅春园休息几日, 康熙的病情有些好转, 又让我觉得康熙可以平安挺过去。这日我端着熬好的药送到康熙休息的春晖堂。康熙虚弱的靠在软垫上,正和倚在榻边的弘历说着话。

看我进来, 康熙和颜悦色的叫弘历出去,我喂康熙吃完药,端着药碗正要出去,康熙突然开口说道:“芙瑶啊,先别走。”

“万岁还有什么吩咐?”

“过来,陪朕说说话。”康熙边咳嗽边说着。

我放下药碗,颔首称是。

跪在脚踏上,康熙安详的笑着问我:“你是哪年入的宫?”

“回万岁爷,奴才是四十六年入的宫。”

康熙向上望了一下,长叹一声说道:“四十六年,一晃十五年了,朝夕相伴,竟不觉得时光飞逝。”

“能伺候万岁爷是奴才的幸事。”

康熙笑了笑,说道:“还记得朕跟你说过的那位故人么?”

“奴才不敢相忘。”我回道。

“你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么?”

我心里一惊,康熙这是要跟我和盘托出么?还是对着他摇了摇头。

康熙依然是笑着,说道:“一直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你就是她的女儿,长命锁和手臂内侧的朱砂都是证明。其实朕早该想到的,你和她是那么的像,这两年越发的像了……”

我从没想过康熙会把这件事告诉我,怔怔的看着他,他见状笑道:“还是吓到你了。

我愣愣的对康熙说道:“万岁爷,奴才现在有一事不明。”

康熙脸上始终带着安详的笑,咳嗽两声,说道:“说来听听。”

“四十六年奴才犯错被投入慎刑司,如果奴才不是那位故人的女儿,万岁爷会如何处置奴才?会杀了奴才么?”这是我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今日终于得以亲口问康熙。

康熙抚须想了一下说道:“哪怕你不是她的女儿,朕也舍不得杀你,但是不会让你留在宫里,会把你遣出宫去。”

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泪水霎时涌出眼眶,原来我曾经离自由那么的近?十五年前我差一点就可以出宫,这个身份究竟是救了我,还是害了我?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来不及悲哀,康熙开始猛烈咳嗽起来,我赶紧起身去给他顺气,康熙咳的脸色通红,但还是笑着对我说:“看来啊,朕是时候去找苏云了。”怕我听不懂,又补了一句,“就是你的娘亲。”

泪水如泉涌,不住的说:“万岁爷不要这么说,您一定会挺过去的,您精神这么好……”

康熙对我摆摆手,“不要再劝朕了,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顿了顿又对我说道:“跟朕说实话,五十四年朕罚你去大雨里提铃,你恨不恨朕?”

我猛烈的摇头,康熙看见表情释然,固执的说道:“朕知道你心里中意谁,可朕觉着你跟他不合适,因为……唉,不管为什么,总之朕不能把你许给他。朕知道你不愿意带着宫里,可朕也不能把你放出宫去,芙瑶啊不要怪朕……”

“奴才不敢怪万岁,奴才愿意一直照顾万岁……”我伏在床沿哭着说道。

“朕这一辈子,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亲征准噶尔,也不枉此生了。但是朕没处理好储位问题,让他们兄弟不亲,这是朕的失职……”想了想又抚着大腿,浑浊的眼睛里放着光说道:“罢了,罢了,朕这么多年已经布好了局,会有一位最佳人选,平稳过渡,接替朕完成未尽的大业……”

胡乱的听着康熙的话,完全在脑海里形不成概念,只有热泪不断涌出。

康熙又猛烈的咳嗽,声音越来越细微,像呓语一般,“现如今,该朕做的,朕都做完了,朕也该走了……”

“不要啊,不要……万岁,奴才给您叫太医,您等着……”

“朕不要太医,朕不想再见他们了……朕想再见一见苏云,你知道到哪去找吧?”

我想起乾清宫书房里苏云的画像,马上点着头说:“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给万岁爷拿。”

“等等……拿笔和纸来。”

我给康熙取来纸和笔,康熙靠在软垫上,写道——

“持此手谕者,往来何处,任何人等不得阻拦,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壬寅年十一月十二。”写好之后,掏出“体元主人”的小玺,对着哈一口气,仿佛使出全身力气般盖在手谕上,递给我说道:“去吧,想去哪,便去哪……”

我视线朦胧的接过手谕,对康熙说道:“万岁爷,您等着奴才,奴才去去就回!”

跑出春晖堂,碰到了迎面走来的胤禛,没有理他。用康熙的手谕调了辆马车,一路呼啸着驶向紫禁城。

下了马车,向乾清宫猛跑去,使出全身力气,我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赛跑,死神么,时间么?奔跑在夜色中的积雪上,空气中是诡异的宁静,夜空中浓云滚滚,不知是噙着雪还是噙着一场惊天变动。

找到画,打开确认,苏云微皱眉头的面孔此时看来却像带着笑意,洞悉一切般看着看画的我。不敢细看,卷起抱在怀里,向马车跑去。

马车飞驰回畅春园已经是十三日丑时,步入畅春园便觉气氛不对,来来往往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来不及多想,握紧手里的画,朝春晖堂跑去。满脑子只有一个信念,让康熙早些看到苏云。

还未靠近春晖堂,已经听到恸哭,这时才发现,康熙的寝宫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一片茫然的走近,一个侍卫用一只手臂拦住我,面无表情的说:“闲杂人等不可靠近,违者杀无赦!”

我拿出康熙的手谕,咽下泪水,对他说道:“我是奉了皇上的手谕……”

“皇上?先帝还是当今皇上?”

我的脑中一声巨响,不可置信的问道:“皇上……驾崩了?”

侍卫好似再无耐心,用手中的□□驱赶我,我失去理智的大呼道:“放我进去,我要见万岁最后一面……”

吵闹声引来了身着补服的官员,仔细一看正是胤禛的心腹隆科多,他过来低声问道:“什么事?”

我给他看康熙的手谕,稳声说道:“我奉万岁爷之命,替他老人家取东西回来。”

隆科多要接过手谕,我却警觉的没有递给他,他思虑片刻对侍卫说:“放她进去。”

走近春晖堂,看见跪了一地的人,空地里长幼有序的跪了一圈阿哥,远处是太医,梁九功,还有其他的宫人。床榻旁边,跪在康熙身边的是满脸泪痕的胤禛。看来胤禛已经得到他要的一切了。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结果不是么?

走近,把卷起的画轴放在康熙身边,康熙仿佛睡着了一样,嘴角带着安详的笑。千古一帝啊,你就这样走了么,身后事是你预想的那样么,怎么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改变了?

心痛难言,这些问句一句也不敢问出口,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说:“奴才来迟了,奴才来迟了……”

春晖堂里的人早已哭累了,各怀心事的干嚎着。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胡乱的想着,我走的时候康熙还可以和我说话,虽然咳的厉害,但绝不像将死之人,前几天他还在南苑行围啊。

脑海里忽然映出跑出春晖堂时胤禛的脸,难道真的是……

想到这猛地抬头看胤禛,他只是悲恸的哭着,让人看不出破绽。

胤禛在众阿哥的协助下,帮康熙换上寿衣,把康熙的遗体放进灵柩里,一切都做好,我紧紧的盯着胤禛,他的目光触到我的,意识到什么,把榻上的那幅画也放进了康熙的灵柩里。

在科隆多的带领下,胤禛和众阿哥护送着大行皇帝的灵柩返回紫禁城。

他们刚走,便有侍卫来传旨,说奉皇上之命,要把屋里的人送回住处拘禁。我听罢心里冷笑一声,奉皇上之命?角色进入的真快。

回到畅春园里的住处,门砰一声的关上,门口立着两个侍卫。我仔细的听着,隔壁莞尔的房间却始终没有声响,莞尔没有回来么?

细细回忆,刚刚在春晖堂分明没有莞尔的面孔,她和我一同来畅春园伴驾,现在能去哪?想到这,心里一阵慌乱,不祥的预感萦绕于胸,

打开窗,一阵冷风袭来,晦暗的天色不见月亮,浓重的云层上,忽然一道凌厉的闪电,接着是滚滚的惊雷。

冬天打雷?这罕见的现象便是传说中的雷打冬了吧,“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这奇异的天象究竟是预示着一场寒冬,还是昭示着一场冤情?

黑暗中的宫殿像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魔,觉得他们齐齐张着血盆大口向我袭来,猛地关上窗子,背倚在窗户上,浑身无力,一点一点瘫下去。滚滚雷声又想响起,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莞尔你最怕这雷声了,此刻你在哪?

每天都有人谦卑的送来平日里爱吃的饭菜,向他们询问莞尔的情况,他们都惊恐的向我摇头。沉默之中,绝望滋生。

不知过了几日,抱膝坐在床沿,门开了,夜色中是秦福的面孔。

“姑娘,万岁爷叫奴才接你回去。”

木然的随他上了马车,熟悉的路线,上次是为康熙取苏云的画像,而现在,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觉得马车行驶了好久,下了马车,我问秦福知不知道莞尔在哪,秦福沉默了一会说道:“姑娘还是一会自己问万岁爷吧。”

秦福把我引到乾清宫便告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我昔日当值的地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不知为何此刻却驻足,不愿踏进。

手放在门上,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八爷的一句——“臣弟的额娘并非是皇阿玛逼死,这是个离间我和皇阿玛的圈套,有人在骗臣弟是不是?”

什么?良妃是自然死亡,并没有自杀一说,这难道都是胤禛造成他们父子反目的圈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是你自己心思狭窄,因出身自卑多疑,并没有任何人要欺骗你。”接着是胤禛没有感情的声音。

这样看来设计的真是胤禛,不费一兵一卒让八爷自绝于康熙,心思何其缜密?原来害我一直为此自责心痛的人竟然是胤禛,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还未往下想,又听到八爷说:“没错,是臣弟多想了,着了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道,臣弟毫无怨言。”八爷冷冰冰的丢给胤禛一句之后又道:“臣弟患有足疾,前些日子又身患重病,至今仍未痊愈,请皇上收回命臣弟为总理事务大臣的成命,放臣弟回府做个闲散宗室。”

“万万不可,纵观朝野,论能力,论操守,没有人能及你,朕新君即位,很多事情都要你的协助。更何况君无戏言,怎能收回成命?”胤禛的话语里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皇上,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何必连臣弟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应允?”

胤禛冷笑一声说道:“朕想要得到的远不止这些。”

八爷也带着笑说:“臣弟一直很好奇,你对乾清宫宫女芙瑶,到底是真有情,还是因为她和十四的过从甚密,所以你要一并夺过?”

问题牵扯到我身上,八爷竟然知道我和胤禛的关系?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胤禛像是从齿缝间逼出的一句——“没错,他的一切我都要夺过来。”

话音未落,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冷彻心扉,刹那,这些冰水又变成烧开的沸汤,让我遍体鳞伤。

一切?原来我是包含在“一切”之中,胤禛要我只是因为十四喜欢我,这么多年便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难道胤禛要的是整个沧海,而我只不过碰巧是那沧海里的一粟?

之后他们的对话全然听不见,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却没有泪水,手轻轻使力,推开了我和胤禛之间的那道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