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下, 阿妤与庄磐并肩坐在树枝上，庄磐挥剑砍落了遮挡视线的几根枝桠。

好久没有坐在树上了，自离了书院便再无人陪她爬树了。这么璨灿的星光, 也只有在高处才能赏得尽兴。今夜的星空下没了硝烟, 没了战鼓, 格外静谧。也不知这般佳境能保留多久。

庄磐看着许久不见的阿妤, 瘦了, 憔悴了，眼睛里多了一层阴郁。若不是朝里那几个老顽固不肯出兵，他定不会拖延至如今才来寻她。得知她落入云凭手中时, 他恨不能杀入云凭军帐，夺回他的阿妤。

“我终于能以真身份与你比肩而坐。”庄磐的眸子比星光更耀目, 这两年来他无数次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阿妤, 又怕阿妤会对他这个敌国王子心存芥蒂, “阿妤，你可知道当初我多么辛苦才说服父王向你皇兄提亲, 你倒好，竟躲到天纵书院里了。为了找你，我都快被父王骂死了。”

庄磐说得轻松，实则当初他不顾一切混入书院，朝中多有非议, 储君之位险些不保。这两年里更数次遭西夏人和自己二王弟的刺杀, 若非他一直小心谨慎, 只怕早已客死异乡。但为了阿妤,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自从当年一见, 他派了许多细作潜入皇宫，不为刺探敌情, 只为描画阿妤的画像，记录她的起居。那么无趣的皇宫，她却能过得那么有趣，纵是一棵寻常的狗尾巴草也能玩得不亦乐乎。身在大辽的他时常看着细作传回的密报发笑，以致许多不知内情的手下都以为扬戟王子神志异常。多年来他天天都在琢磨着如何将这个爱闹腾的姑娘带到自家的王宫里闹，便是一辈子不消停他也愿意陪着。

“阿妤”庄磐拉着阿妤柔软冰凉的手，呵了口热气又搓了搓，“跟我回大辽好不好。”

阿妤一怔，晶莹的眼眸呆呆望着庄磐。相处两年，庄磐总能哄得她开怀，她也希望能一世与他相伴，可若要她弃大皇兄而去她又实在做不到。阿妤黯然低头，看着自己悬空的绣鞋不说话。

庄磐知她心中所思，将那只企图挣脱的手抓得更牢：“我已说服了我父王，帮你大皇兄保住皇位。”

阿妤讶异地看着庄磐，辽国人不是应该希望大皇兄和二皇兄两败俱伤，趁虚而入掠夺她公孙家的疆土吗？

事实上庄磐的父王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庄磐却告诉辽王，即便公孙家自相残杀折损过半元气，但以公孙轶的才能与威望，一旦他登基称帝，他们辽人想兴兵南下绝非易事。相反，公孙靖庸碌无能，继续为帝只会令中原积弱，不久将来定会臣服于辽国。

这些话只是庄磐用来劝说辽王出兵的，他所言所行皆是为了阿妤，至于将来父王再起南下之心只能另说。只要眼下能带着阿妤回大辽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好。

“阿妤，云凭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庄磐把阿妤的另一只手也握入掌心，“答应我，跟我回大辽。”阿妤依旧怔怔，庄磐腾出一只手，指天立誓：“我耶律扬戟对漫天星辰起誓，竭我毕生之力，也要护你公孙妤一世安乐周全。”

阿妤眨巴着眼睛看着一本正经的庄磐，他不说笑的样子看着真不习惯。

庄磐轻轻撞了撞阿妤的肩膀：“给点面子呗。”

阿妤忍不住扑哧，庄磐果然还是那个庄磐。

“辽国好玩吗？”不正经的庄磐才让阿妤觉得亲切，能自在地和他说话。

“当然好玩。”庄磐的自信溢于言表，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我们大辽有辽阔无边的草原，草原上有遍地的牛羊。”

“牛羊？”阿妤见过不少奇珍异兽，反而倒这寻常人家饲养的牲畜她不曾见过，更何况是成群的。

“我们辽人以放牧为生，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三岁孩童都会放牧。不过你这笨手笨脚的怕是会把它们饿死。”

阿妤哼了一声，她仪和公主养的动物从来只有撑死没有饿死，不过这事说来并不光彩，只道：“你还不是好吃懒做的，只怕放牧时还和牛羊争食吧。”

庄磐笑眼看着阿妤扬起的下巴，夜色下更显精巧：“那可不合我口味，我是狼，不吃草。”说罢学了两声狼嗥，引得远处家犬狂吠不止。

阿妤咯咯直笑：“你这狼嚎是跟狗学的吧。”

庄磐刮了刮她的鼻子：“还笑，树枝都快被你抖断了。”

阿妤又笑了几声才收住了笑意，庄磐道：“这样吧，等到了辽国我教你剪羊毛，到时候你可以给我做衣服。”

“我干嘛要给你做衣服。”阿妤一脸鄙夷，想起了当初在他家里看见的那些裘衣，“你的衣服怕是多得要好几间屋子装吧。”

“你若是肯为我做衣服，我把旧的都丢了。”

“好啊，那你以后只许穿我做的衣服。”阿妤想着庄磐裹着一身羊毛的样子便觉得好笑，毛绒绒的一定很暖和。

庄磐喜道：“你这是答应跟我走了？”

阿妤闭紧嘴巴笑着不说话，两条腿一前一后晃荡着。庄磐喜极，将阿妤搂进怀里，在她额头重重烙下一吻，这一日他已盼了许多年了。

次日，阿妤与庄磐启程回宫，辽兵留在了河中府与云凭的军队对峙。抵达皇城之后，公孙靖并未在金銮殿接见庄磐，而是命太监将他单独领至东暖阁，阿妤却被留在了西暖阁。

庄磐慷慨激昂向公孙靖表明自己对阿妤的心意，公孙靖写着字似并未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只要陛下首肯，本王子的军队将立刻为您驱逐叛军。”庄磐以为公孙轶的叛军是公孙靖的心头大患。双方势力悬殊，若他们辽军肯出手，他定然不会拒绝，却不料公孙靖并未动容。

公孙靖继续挥毫，笔尖没有半分停歇，淡淡道：“请王子撤回军队。”

庄磐诧异，他的军队一撤叛军立刻能攻破河中，直捣京师：“莫非你想让公孙轶大军血洗京畿？”

“我公孙家的家事，不劳辽国王子费心。”公孙靖写罢，放好毫笔，“朕绝不会让你们辽人去杀害自己的子民，更不会牺牲阿妤以作交换。”

“我与阿妤真心相爱！”

“只怕王子自作多情了。”阿妤自小钦慕云际将军之子云凭，当年还曾求父皇为她指婚，这些事情公孙靖都是知道的，“阿妤乖巧，为了帮朕保全王位不惜虚与委蛇，但是朕断不会委屈自己的妹妹。”

庄磐自信已得阿妤真心，无奈公孙靖态度坚决：“来人，送王子出京！”

“慢！”庄磐昂首挺立，“若非阿妤亲口赶我，我绝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