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过得很快，快得几乎晃眼已成回忆。

六月初五晚饭时分，全家围在圆桌前默默地吃饭。餐桌上，难得安静，气氛有些低糜！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红色，一桌五人食不知味的动着筷子。

最终还是父亲开了尊口：“小朵，出嫁后，从夫从子，万事三思而后行。爹爹倒也不希望你肩挑家业，只要夫妻和睦，不惹是非，安稳度日即可！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我点头应承。我心怎会不知爹爹对我的担忧呢。想到接下的计划，更是觉得对不住他老人家，好多话都只能含在嘴里，憋在心里，烂在肠子里。

“你爹说的不错，老幺，从今以后你与宫承就是绑在一起的鸟儿，即使要飞也不能分离！”从母亲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万分的不舍。

“我知道的，娘亲，这叫比翼双飞。”这是我词库里鲜少的涉及到小俩口的词。

大姐“噗嗤”笑了声：“小妹什么时候都不忘卖弄她的词。”

“那是……先生教得好！”这是我骄傲的资本！

“你就什么都以夫子的话为准吧。无主见。”二姐不耻！

我朝她扮个鬼脸，气氛竟奇异般的活跃了起来。一家人难得和谐地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餐时间。今夜的爹爹没有用晚餐就回到书房批阅公文，今夜的大姐也没有闷在房里潜心研究她的棋艺，一家人闲话家常竟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直到入了后半夜，爹爹再三下令回房休息，一家人才依依不舍得道别。

分离，就好像再也不见……

翌日寅时，一群人涌入我房里。对于一宿未眠的我来说，上头无非是一种折磨。

嬷嬷拿着梳子，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麻雀在一旁梨花带泪。这次出嫁，她做为陪嫁丫鬟跟过去。

不看她的泪眼，我朗声吩咐：“麻雀，把二姐去请来。”

丫头摸了摸眼泪，应了声“是”，放下手中的盘子出去了。

片刻，二姐就转悠了进来。许是昨日没有睡好的缘故，看起来略显疲态。眼睛底下明显的一层青色。就连脸上浓厚的妆容都掩盖不了。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素来爱穿红衣的她为了避开新娘的风头，选了见她平日里最不爱的颜色——桃红。

喜庆是喜庆，但是看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歪头一想，却找不出答案来。

“新娘子，这么急的把我叫来，有何贵干呢？”二姐的语气故作轻松，与她的表情明显不搭。

“嬷嬷，这妆上得也差不多了。我与我二姐有些私房话想说说，可否劳烦你们先出去，到偏厅稍息片刻。”我微笑着请她们离开。待人都走光又带上门后，我才正视二姐。

“小妹，一脸严肃可不像你哟。”都这个时候了，二姐还有心思打趣，我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

“二姐，”我郑重道，“你与岳家公子的事，我都知道！”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关头了，敞开讲也无所谓。我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二姐微骇，僵硬的别开了头，道：“小妹……你瞎说什么呢！再过片刻你们就要拜堂了，他是你夫婿，也是我妹婿。二姐怎么可能……”

“二姐！”我打断她的话，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二姐那么不干脆，“二姐，你是我姐姐，我连自家姐姐都不了解，那我就枉为你的妹妹了。”

明明他俩人情投意合，又何必遮遮掩掩呢。虽说我不喜欢岳宫承假斯文的笑容，但是为了二姐的幸福，为了我的自由，我只能如此……

“小妹，别多想！”二姐一把握住我的双手，“我跟他……没什么的。我们两年前就认识了，他救过我。你也知道，‘追风’是匹烈马，那会儿我刚拥有它，还没驾驭好它的性子。有次险些从马上摔下来，是他救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们经常相约去郊外赛马……小妹，新嫁娘别多做猜测，二姐跟他只是……朋友情谊，并无男女之情！他跟我保证过，会好好照顾你……”

见二姐支支吾吾越说越轻声，我不忍再看着她受煎熬，反握住她的手：“二姐，不管你俩曾经是什么关系，我都不在乎。我不喜欢岳宫承，但你是我最爱的姐姐。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开心的过每一天。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变数，至少，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好吗？”

我说得有些哽咽，涩涩的眼眶含住了从眼底涌上的晶莹，继续道：“二姐，将来家里只有你和大姐照顾爹娘，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侍奉二老！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一定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调皮不闹事。请你们放心，也请你们好好陪伴爹爹和娘亲，别让二老因为我……太过伤心！答应我，好吗？”

“小妹……”二姐一把拥住我，痛哭！

脸上早已湿润一片，呜呜声溢出，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流满面！“二姐，对不起，对不起……”

二姐双手莫过我的脸庞，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道：“傻小妹，何来道歉一说，你可是我妹妹。”

“二姐，真的对不起。”我胡乱抹着她脸上的泪痕，真诚道。

“自家姐妹，说什么道歉的话……”话未完，只见她直直的向我倒来，稳稳当当被我抱住。

一张脸自二姐后方出现，我一喜，情不自禁的换了一声：“大侠！”

“嗯。”萧默离应了声，随即道，“快，把衣服给你二姐换上。”说着，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我快速将自己的衣服和二姐的对调！

随后跟大侠合力将她扶到床上坐立，我不会上妆，只是胡乱的给二姐盘了个头发，抹了点腮红，胭脂！红盖头一盖，谁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状况，届时就给岳宫承这个惊喜吧！

“二姐，对不起，我相信二姐夫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我一直坚信二姐与岳宫承有情。“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问大侠。

“我给你易容！”大侠也不含糊，拉着我在铜镜前，抹去我脸上的红妆，拨开我额前的刘海，细细为我画眉。这个屋子，安静的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或许是因为两人靠的太近，我竟可以清晰的感觉自己的心跳，小鹿乱撞！

我怔忡地盯着大侠认真的样子，看的有些闪神。

知道萧默离轻轻道了声：“好了。”

我方如梦初醒般收回自己的视线，望向铜镜。

镜中人，削尖的瓜子脸，弯弯柳眉下是水汪汪的美瞳。小巧的鼻子，小嘴像水蜜桃似的，晶莹剔透。乍一看，还以为是二姐附身。却在眉宇间区分出了自己和她的不同。二姐虽然长得一副好皮囊，却是霸气十足。而我跟她的区别就在眉眼之间，我就是少了那份摄人的凌厉。

自叹弗如，我永远比不上两个姐姐。

“放轻松点，过了等会儿的吉时，你就自由了，朵朵。”萧默离拍拍我的肩膀，安慰。

“我很紧张。”我怕爹娘会认出来，我怕爹娘姐姐伤心，我怕很多很多事情！

“想反悔还有机会，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考虑清楚。”

“不了。”我摇头，心意已决。

正当这时，门口的嬷嬷敲门：“两位小姐，吉时已到，新娘子该出门了。”

“我走了，别太紧张。”萧默离冲我一笑，“等会儿东门见。”话完，一晃眼，已不见了大侠的踪影。

我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打开门。不自然的看着她们忙活。见新娘已盖上了红盖头，便不再掀开了。老人家总是说，盖上的红盖头只有新郎可以揭开，不然不吉利。

嬷嬷们也没多加注意我，只是扶着新娘子踏出了房门，麻雀在后头跟着，小心伺候。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这丫头倒也忠心耿耿，一心只为我好。希望换个主子，二姐能好好对她。

跟着众人来到大厅，岳宫承已站在的大堂中间。牵过喜娘递上的红绸缎，与新娘一同跪在了蒲垫上，叩别父母。

父亲只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无非是家庭和睦云云，倒是母亲边哭边笑，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三叩响头，新娘被送上花轿。我隐匿在人群里，目送他们远去。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只有临行前岳宫承那深深的别有深意的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毛，不寒而栗，狠狠颤抖了一下。心虚的低下脑袋。我就说我讨厌他吧……

花轿一走，我就悄悄溜到了马房，牵着我的‘红烧肉’，快速上马，飞驰而去。

京城的东门口，青白色长衫飘飘的人影衣袂飞扬。隔着城门一座，竟像是隔绝了凡尘与喧嚣。站在城门外的他竟是如此的美好，羽化登仙，飘然出世。

见我来到，他回过头来，悄然一笑。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我一直都知道萧默离很美，那种淡然的毫无世俗之感，只觉得像是谪仙一般。

“怎样，还顺利么？”他关切。

我点了点头，从他手中结果包裹。这是我前一夜准备的。按照大侠的吩咐，我换下了二姐桃红色的华衣，一身粗制布衣，将长发朵成了两根小辫子。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大侠与我一人牵着一匹马，往着城外走去。

“我想去江湖闯荡闯荡！”我向往已久的江湖啊，我终于来了，想着想着就觉得乐呵。

“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把匕首，没有花哨的外表，出鞘却锋芒一闪，寒光毕现。纵使我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是一把好匕首！

“给你防身用的。女孩子出门在外，带着这个以防万一！也算是……大哥对你的一点心意吧。”萧默离道。

“我……”鼓起勇气，“大侠，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

萧默离一愣，薄薄的嘴唇掀起好看的弧度。答道：“好啊。”

我一喜，却听他接着道：“去江南等我……三个月，三个月我定赶来寻你。”

“好！”我轻快的应答。

三个月，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只是，江南如此之大，我却忘了问他，是江南的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