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带着颤，落下的眼泪砸在连央手背。

栖凤宫静悄悄一片，只剩下封九妄垂眸的恳求。

连央腹中那个顽皮的小家伙总算的安分了起来，往后的日子比二人预想的轻松许多。

至少连央没有在那样艰难的犯恶心，抽疼。

及至冬初，连央怀孕八月时，微突的小腹已然高高隆起。

封九妄每每从身后看她，都在为连央感到辛苦。

接过安德一手中的披风，从身后为连央披上，炙热的胸膛叫连央自然的放松，往他怀中倚靠。

“今日怎么想着来这了？”

连央眨了眨眼，自有孕后，明艳姣好的面容自然笼上了一层温柔，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带他来瞧瞧，我们初遇的地方。”

正是雪中梅亭。

封九妄想起那日，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又看了一眼为连央披上的披风，

“早知该让安德一取那件白色的来。”

初见时，大雪刚停，连央撑着一把鱼戏莲叶的纸伞，从扑簌簌落雪的红梅下穿行而来。

身上是单薄的白色披风，里头藏着她娇艳的胭脂色长裙。

“我还记得那时小蒹葭笑的腼腆，问我，奶娘新做的长裙好不好看。”

连央显然也铭记那日，听封九妄这样说，弯了眼眸，侧头看他，

“那，好看吗？”

冰凉的红梅搭在了耳边，封九妄的吻却始终如他的人，如他的爱一般炽热，

“再没有比那更好看的。”

存了心想作怪，连央可不想轻易放过他，娇哼一声，

“意思是我现在不如从前好看了？”

封九妄哪里看不懂她的小心思，跟着使坏，沉吟了许久，直到连央红扑扑的小脸蛋开始露出了威胁的神色，方才笑着哄她，

“我的小蒹葭最美了，千千万万的言语也不够形容你的美，皇后娘娘可满意？”

连央傲娇的抬了抬下巴，给了封九妄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

“阿九，你想好了宝宝的名字没有呀？”

这都八月了，连央起初遭罪，后头几月倒是还算轻松，只是两人纠结来，思索去，总也取不好孩子的名字。

白芷说连央这一胎大抵是男孩，倒是让连央失望了许久，她想养个和自己一样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说起这个封九妄运筹帷幄的一生还从没有遇上过这样的难题，足足八个月，划掉了百来个名字，至今也没想好。

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封九妄抱着连央，将下巴搁在连央肩头，

“就叫他坏坏得了。”

连央被封九妄的话气笑了，毫不客气的在他手背打了一下，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封坏坏，亏你想得出来，要真把这名字记上玉牒，止不住还能名留千史是不是？”

封九妄还是笑，

“这不好吗？一出生，什么都不用做，凭个名字就能在史书上被记一笔，这可是先皇想了一辈子的事。”

千帆过尽，云散月明。

如今提前先皇，封九妄再不是从前阴郁痛苦的模样。

真就像是个陌生人，嘲讽起来毫不心虚。

眼看着连央漂亮的眼睛快要藏不住杀气，封九妄终于正经了些，

“内务府新拟的字，明赫，秉文，总觉得将人的性子都框住了，嘉奕，旭辰又缺点味道，实在是头疼。”

连央扁扁嘴，她知道自己斤两，即便这些年跟着封九妄学了许多，可到底还是个天真爱玩的性子。

综上的名都不合她的意，总觉得死板。

小手扣着封九妄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挠，仰其素净的小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那怎么办呀，总不能，真叫坏坏吧？”

封九妄望着连央娇憨的模样，拇指在连央下颌摩挲几下。

突然问她，

“泽字，如何？”

连央睁大了眼，

“泽？”

封泽，福泽万民，泽被天下。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过盛，让连央下意识的看向封九妄眼底深处。

又或许，人的命运从名字定下的那一刻，就悄悄开始转动。

没有给二人更多犹豫的视线，方才还好端端的连央突然感受到了肚子的抽痛。

请教了无数嬷嬷，极具理论知识的封九妄脑子一片空白，艰涩的嗓音从喉中挤出，

“来人，皇后要生了！”

将连央抱起大步回到早已备好的产房，稳婆太医早已就位，封九妄被拦在产房外。

封九妄猩红了眼，焦急的想要进入产房陪着连央，却被白悯一把揽住，

“皇上，您在里面只会让稳婆们心慌。”

失魂落魄般，封九妄只能停住脚步，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候。

这一等等出了不对劲，

“安德一，小蒹葭怎么没有声音，她，她怎么没有声音？”

他见过太后生封鹤眠的场景，凄厉痛苦的嘶吼，铭记于心。

可如今连央在里头，却静的让封九妄心脏骤紧。

握住安德一的手忍不住发颤，一遍又一遍的问他，

“为什么还没好？小蒹葭，一定很害怕，怎么还是没声音？”

安德一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竭力安抚着焦躁慌乱的皇上，

“皇上，您忘了，太医说过，生产时要留足力气，皇后娘娘定会安然无恙的。”

封九妄失神的点点头，

“对，你说的对，小蒹葭是在留足力气。”

话是这样说，可封九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产房外面来回踱步。

想不顾一切的闯进去，鼻尖都快撞上门板了又呐呐退开。

“不，不能吓到稳婆，不能进去。”

背过身，焦急的打转，终于在一声响亮的啼哭中，看见了光明。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平安诞下皇子！”

像是得到赦，封九妄几乎是跑进产房，滑跪着落在了连央床边，抱着小皇子满脸喜色的嬷嬷喜笑颜开的想把小皇子抱到皇上跟前，被毫不留情的挥开。

“小蒹葭。”

封九妄看着产后没了血色的妻子，心里一阵阵的抽疼，为了储存气力，不敢大声哭的连央终于在看见封九妄这一刻放肆了情绪。

封九妄压根顾不上什么产房不洁，俯身温柔的轻吻连央的眉眼，

“好棒，我的小蒹葭，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姑娘，小蒹葭。”

随后转头，看想被稳婆抱在怀中的小皇子，封九妄大手一挥，

“传朕命，皇子泽，承天运，着封为太子，安德一，好好照顾小太子。”

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的封泽，本该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世人盛传，皇上对太子极尽宠爱。

可只有在产房的众人见证了，皇上偏爱的人，由始至终都是皇后。

封泽被封太子后，就被封九妄命人带出了产房，他嫌这个混小子吵着他虚弱的，刚生产完的妻子。

而他呢？

大景尊贵的帝王，在产房外焦急踱步等候的封九妄，终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放心的，在连央身旁昏迷。

谁信哟，皇后产子，皇上硬生生把自己紧张昏了呢？

总归，封九妄在昏迷前也没忘记，先给他的小蒹葭，掖好被角。

倚靠在床边，封九妄与连央。

陷入了，一生的春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