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妄终于发现了玄极殿内的不妥。

论情论理，得到他醒来的消息，仲启阳定秦等人必定会前来拜见。

先皇的丑事公之于众，会影响许多政令，百姓对皇室的信任也会出现动摇。

无论如何，玄极殿都不该如此安静，只有他和连央。

目光沉沉，落在连央不自觉扣着大拇指指甲盖的动作。

她紧张或是不自在时便会如此。

按下心中的古怪，封九妄勾唇，拍了拍连央的手背，

“你瘦了，不过是担心你。”

连央看着封九妄的动作没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探究，傲娇的哼了一声，一把将封九妄的手臂抱紧。

“你想见定秦他们吗？”

连央垂着头，封九妄看不清她的神色，语气听着寻常无二，封九妄心里去莫名有个声音告诉他，

“不想，只有你我不好吗？”

将连央的话近乎原封不动的反问，得到的果然是预料中灿烂的笑颜。

“无聊吗？我给你读话本听？”

封九妄无不可的点头。

养伤的日子比封九妄预料的安宁太多，醒后三日，除了连央时时在玄极殿中，只有白芷每日定时过来诊脉。

安德一等伺候的人大多时候也不入内，连央每日乐淘淘的黏在身侧。

会捧着话本子读给他听，眉飞色舞的模样很是精怪，有时还会抽本经史子集，摇头晃脑的跟他掉书袋。

平心而论，封九妄觉得这几日是自他有记忆以来，最惬意悠哉的时刻。

可窗外的风送入一点午后的炎热入内，封九妄专注的看着连央。

他的小蒹葭不该对这个世间抵触，将自己和他困守在这一方天地。

“太清池的荷花要开了，不想去瞧瞧吗，小蒹葭。”

连央的笑容顿了顿，随后继续摆弄手中的玉笛。

她觉得封九妄成日待在殿中养病，多半无聊，话本子也说腻了，她决定给他吹新学的曲子。

葱白的指尖搭在莹润的玉笛上，自从太和殿后，连央后宫之主的地位是板上钉钉，如今穿着玄色凤袍，越发衬得她肤如霜雪。

“等过几日再看吧，阿九不想听我吹的曲子吗？”

封九妄无奈的摇摇头，抬手招了招，连央就乖乖巧巧的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封九妄的掌心。

好笑的捏了一把连央的脸。

“成日陪着我在玄极殿，不无聊吗？”

“和阿九在一起，怎么也不会无聊。”

“那便劳烦小蒹葭，去替我择一枝荷来。”

连央有些不情愿，可是封九妄看起来很期待太清池的荷花，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到底出了玄极殿的门。

待连央离去，封九妄沉下眼，指尖在床架轻轻敲击两声，鹿仄翻身入内。

“陛下。”

“如何？”

鹿仄的神情有些微妙，似乎是为难一般，停顿许久才开口道，

“陛下三日前醒来的消息当日便传到了仲大将军府，仲大将军和秦将军在玄极殿外被皇后娘娘阻拦，娘娘说......陛下不宜见风，等身子好些自会召见他们二人。”

和封九妄想的八九不离十，

“其他人呢？”

“闲王，大公主都被皇后娘娘挡在殿外。”

鹿仄冷眼瞧着皇后娘娘的举动，越发的心惊。

从皇上昏迷开始，玄极殿便成了禁地，有宫女失了分寸没得传唤入内，翌日就被赶出了宫。

除却皇后娘娘本人，玄极殿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遣走。

瞧这架势，若是二人身份对调，便是金屋藏娇了。

封九妄也没有想过，他的小姑娘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将他身旁所有人隔开，只留下自己。

一同锁在玄极殿中，像是恨不能二人就此一直生活下去。

“陛下，是否要.....”

封九妄摆手，制止了鹿仄欲出口的话，

“下去吧，看好京中，有大事再报。”

鹿仄诧异的抬眼，皇上是不打算追究皇后娘娘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吗？

这一抬眼让鹿仄惊了又惊。

得知连央想将自己锁起来，不与外人看，封九妄竟是生不出一点气。

那日连央笑着与他说，不赞同者，都别她杀了时，眼中的冷漠看的封九妄心惊。

他知晓，连央对“人”向来没有过多的情感，就像封止观。

她示好，表达友善，连央就笑吟吟的和她交往。

一旦封止观生了异心，她便可以瞬间抽离，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可那时的连央更像是一只警惕的小猫，她对世间是好奇的，鲜妍的花，鲜活的人吗，都让她好奇。

如今，她却失去了这份好奇。

她不在期待任何的惊喜，她开始厌烦这个世界。

无奈的叹了一声，封九妄觉得很是为难。

他从没想过，会有一人，因为他身上的不公，而厌恶整个世间。

朝堂上的杀戮，不留情面揭露先皇的罪行以及明知民心动荡确依旧要困着他，不让他尽快出面处理政务。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连央为他不值。

从前封九妄不知道家中有小魔王的人家为何头疼，到了现在他却有了几分体悟。

连央的世界太过空白，他一人几乎占了全部。

他没法不沉醉在这种令人着迷的爱意中，却更为难，要怎样告诉连央，不要因为他厌倦人世。

“陛下见了谁。”

许是想的投入，封九妄竟连连央回来都没有察觉，冰凉带着清露的荷花抵在下颌，封九妄寻着这股轻的不能再轻的力道仰头。

“陛下支开我，想见谁。”

连央琥珀色的眼眸藏着淡淡的失落，挑起他下巴的荷花却依旧是她精心挑选。

“小蒹葭，我......”

“你分明说过，只有我们二人很好，为什么还要见别的人。”

她总是娇软软的模样，除了除夕夜前的那一次争吵，封九妄许久没有见过她如此冷然的模样。

伸手想去握连央的手，被毫不留情的拍开。

细心择回的荷花落在锦被上，跌出诡异的绮丽。

“你醒来以后，就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阿九。

你守护的百姓不相信你，他们指责你，怨怼你，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

俯下身，连央捧住封九妄的脸，清凉的唇瓣贴在封九妄的额间，

“你说过的，这颗心，现在是为了我跳动。”

所以忘记掉责任，忘记掉所有。

“你不能再骗我，阿九。”

唇上渗出血，被连央喂进封九妄唇间。

眼前迷蒙的一瞬，封九妄突然想，这一身神秘离奇的染过佛罗香的血，往后该不会，都是用来迷晕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