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清泠女声从庄严的太和殿外传入，淡漠审视这场闹剧的封九妄终于直起身。

眼中透着一丝期待和惊疑。

玄色凤袍与封九妄遥遥呼应，天光中踏入的连央肩上落了丹朱，脚边跟着踏雪。

纤细的掌中握着他为她特制的长弓。

送她长弓时弓身旁放着的剑兰已然不见，连央在弓身缠了一支红山茶。

冗长的拖尾后是目光坚定的仲启阳等人。

唇间逸出一声笑。

她带着所有与他并肩之人之物，迈入太和殿。

她来给他撑腰了。

多稀奇。

他是大景天子，却在龙椅上，文武百官，平民百姓前，等来了为他撑腰的皇后。

耳边轰鸣，心脏蓬勃的跃动。

封九妄的再听不见其他，双眼再容不下其他。

连央走到哭嚎的百姓身旁站定，遥遥抬头，对上封九妄深沉温柔的眼。

酸意不住上涌，连央阖眼，将所有情绪压下。

今日，她不能哭。

安丞相当先发难，

“太和殿上，岂容你这女子放肆！”

连央瘦削的身姿脊背挺直，微微侧眸，

“本宫乃陛下亲册中宫皇后，吾为君，尔为臣，是谁放肆！”

连央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气势。

闺中连央被困后宅入宫后连央也少在人前，安丞相确实没有想起，几日前，大景刚册封了一位皇后。

论君臣连央所言并无不妥，可......

“后宫不得干政，既是皇后，更应为后宫表率！臣请皇后回到后宫，莫要干政。”

“请皇后回宫！”

“请皇后回宫！”

安丞相话音落，得百官应声。

不提党派，大景自开国来，就没有皇后能入太和殿干政的先例！

在群臣威势中，连央不疾不徐紧了紧掌中长弓。

语调轻缓，落地有声，

“本宫与皇上同心同体，后宫不得干政，烦请丞相告知本宫，诸位欲如何裁定陛下之失？”

安丞相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在他看来，事情的发展和他们预料早有偏差，他根本无心应付连央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后。

想着今日后，皇室威严荡然无存，又有玉氏做靠山，索性扒下和善忠诚的面具，板起脸，

“此事不劳皇后娘娘操心，老臣等受先皇之托，陛下有失，便有责上谏！来人，请皇后娘娘回宫。”

安丞相如果不提先皇，连央尚且记得要保持皇后的仪态风度，可他偏要提起先皇！

上扬的眼尾划出凌冽的弧度，掌中长弓猛然抬起，长箭破空之声接踵而至，安丞相头上的官帽被连央一箭稳稳钉穿！

“本宫说了，皇上与本宫，同体同心，普天之下，唯有本宫有资格裁定皇上对错，再敢多言，本宫便要你祭箭！”

话音落，羽箭再度搭上弓弦，直直对准安丞相的额心。

连央眼神中透露出的冷漠，让安丞相这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不有心惊！

杀意昭昭，她是真的不介意身为皇后的名声，会在太和殿大开杀戒！

安丞相讪讪的后退，头上带着羽箭的官帽摇摇欲坠。

更重要的是，连央身后跟着的拥元军大将军仲启阳，都尉将军定秦。

安丞相一闭嘴，其余百官更是无人吱声。

倚靠玉氏之流皆是小人，忠君爱国之臣，虽觉皇后干政不妥，可正如皇后所言，普天之下，若非皇后，谁又有资格，定皇上对错。

持弓之手放落，连央终于能再度与封九妄对视。

含着笑意，封九妄已然起身，立于龙椅前，看着殿下的连央。

四目相对，封九妄心中隐有所觉。

“皇上，困，三百余良民与东宫暗殿，可真。”

“真。”

“囚，承平四十年，武状元任凌云，可真。”

“真。”

满殿哗然中，连央咽下喉中哽咽，再度挽弓，

“罪，可认！”

“认。”

封九妄抬起双臂，全无防备之姿，

“数罪并罚，当，以死谢天下，方为，君之交代。”

“陛下，万万不可！”

“万万不可啊陛下！”

“罪不至此，罪不至此！”

所有人，不论派系，利益，都有共识，如今的大景蒸蒸日上，是因为在位的是封九妄。

先皇在时，大景已显颓势，明主骤亡，大景将乱啊！

听着耳边的不可，罪不至死，连央只觉心中无比厌恶。

分明是他们联合玉氏，要毁了她的阿九，却又期望打断她的阿九的脊梁，让他以罪人之名为他们谋利。

唇角上扬，手中长弓上抬，正对封九妄心脏。

四目相对，是封九妄充满解脱的笑。

“吾为封九妄之妻，当执刑惩！”

“皇后！”

“陛下！”

羽箭穿透风，带这所有的黑暗过往，在震惊制止中，准确无误的，没入帝王心脏。

鲜红的血被玄色的龙袍掩盖，封九妄唇角的笑意越渐越深。

颤着手，看着高台上的封九妄，连央手中长弓不停，羽箭骤然飞出，没入冲上前，想要查看封九妄伤势的大臣脚尖前。

玄色凤袍中裹挟的背影坚定着，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你们不配碰他，近身者，杀无赦。”

认识或者不认识连央的人，都在连央的步步上前中，下意识退后。

浑身的煞气惊骇的所有人不敢动作。

封九妄一直撑着没有倒下，直到连央走到身旁。

“疼，吗？”

封九妄的视线落在连央受伤微好的手臂上，这一箭的力道，她的伤口又该崩裂。

强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流下，连央哭着不住的摇头。

藏在凤冠下长发摇乱，连央抬起的手颤抖的不像话。

终于搀扶住封九妄。

她没有留手。

她没有因为他们的爱放轻这一箭。

足够重，足够痛。

她才能让她的阿九得到解脱。

“阿九，我带你回家。”

封九妄感受着眼前越发模糊的画面，撑起最后的力气，留给连央一个极尽灿烂的笑。

“朕的小皇后，真棒......”

一座高山倒下时，会是轰然倒塌吗。

发出巨响，还是过于震撼后，耳畔只剩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