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语气，甚至神态动作，都是万般深情。

连央静默的注视九落子许久，才在他始终不变的假面笑意中开口，

“你在学他？”

九落子的眼瞬间冷沉。

连央哼了一声。

她就说见九落子不过寥寥几次，每每叫她不喜，原来是在学封九妄。

学封九妄的矜贵慵懒，学封九妄的言行举措。

“玉氏少家主看起来，对自己很没有自信。”

连央的语气带着讥讽，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九落子古怪的行为中透露出他不会杀她，也不会放她回宫。

她便没什么兴趣和九落子和平交流，也没办法交流，这根本就是个听不进旁人说话的神经病。

正如此刻，被拆穿他对封九妄的模仿，九落子也没有气急败坏，反而一撩衣袍很是满意一般，

“阿央瞧出来，便是我学的不够像，等我和他一模一样，阿央是否就会爱上我了？”

“我和你并无交集？”

这是连央最不解的地方，第一次对话在千秋亭，他也是自顾自的说着为她好的话，可连央和他分明是头一回相见。

除去城墙上的一面，千秋亭的一面，眼下倒是他们相见的第三回，哪儿来的疯子，张口闭口说着爱她，爱他？

九落子好似无奈，摇了摇头，

“入京前，我曾推演吉凶，算不到前途，却算中了红鸾星动。”

连央愣了愣，封九妄与她提过，玉氏善算，就连传承大事，也又推演而定。

玉氏之所以只有玉氏家主一人为玉姓，正是因为某一任玉氏家主推演血亲会毁玉氏基业，狠下杀手，亲手屠了玉氏满门。

而伺候玉氏中人不是旁支远亲，便是通过推演带回玉氏族中的孩童。

及至今日，只怕真正流着玉氏血脉的族人寥寥无几。

可以说，玉氏的传承和所有的世家大族都不同，他们以共同的信仰为绳，并不拘泥血脉。

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想造神，建立神权以抗皇权。

连央没再开口，若她真倒霉的是九落子的红鸾星，他确实不可能放她离开。

在沉默中，九落子由侍女搀扶，一阵异香后，连央和月杀再度昏迷。

封九妄带人赶到别云山晚了一步，玉氏族人已然弃下风筝，裹挟着连央没入深林。

纵马疾驰而来，正巧让封九妄看见了被拖拽中的连央回眸一眼。

这一眼如利刃刺进封九妄心中，猩红双眼与定秦兵分几路，一并没入深林追寻。

日升月落，及至第二日晌午，封九妄和定秦才带着拥元军，将逃窜的玉氏族人逼至悬崖，连央被层层掩在人后。

“把她还给朕，留你们全尸。”

退无可退的绝歌神情并不慌张，沉着的与封九妄对视。

连央被围在身后始终没有露面，封九妄已然觉出几分不对，想到此前的易容术，心中涌现不祥，

“陛下想要连姑娘，只怕得再退一步。”

在封九妄越发冷沉的目光中，绝歌摆了摆手，挡在连央跟前的人退开，叫封九妄看的清清楚楚。

扣紧长弓的手陡然一松，定秦等人神情紧张中，蓦然笑出声。

大掌抚在额心，

“不是她。”

定秦看着不远处分明就是连央模样的女子，有些愣怔。

此前的九落子身形有差，只是神似，可眼前人......

“陛下？”

封九妄放下手，冷冷的看着和连央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看朕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远处冒起信烟。

封九妄知道，他把连央弄丢了。

别云山的侧脸让他心悸，失去了理智，错过了追寻连央最好的时机。

绝歌被封九妄冷静的审视看的心惊，一把拉过“连央”，

“陛下如此确信，这不是连姑娘？一念之差错失爱人，陛下不想余生悔恨吧？”

封九妄细细打量了“连央”一眼，不可否认，她身上有一种熟悉感。

这种熟悉再带上“连央”的脸，足够骗过许多人。

冷静下来的封九妄迅速在这份熟悉中确定了此人身份，

“封止观。”

绝歌神情大变。

这个局玉氏布过数次，在大惊大惧下，神志容易产生自己的判断，辅以香药，再用局中人熟悉人为底，覆上人皮面具。

几乎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仅凭确切的一眼，认出人皮下是何人。

封止观的眼神亦是震惊。

自从连央出现后，她屡次质疑自己不得父皇圣心。

却在此刻，被人皮面具生生改成另一人，甚至因为她比连央高出三寸，绝歌打断了她的腿，使得她身量和连央一样，此刻她只凭旁人搀架，根本没有自己站立的能力。

可父皇依旧准确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泪水滚落，绝歌深深的看了封九妄一眼，一把将封止观推向人群，自己带着玉氏族人纵身而跃。

定秦飞快上前接住了封止观，低声说了句冒犯。

“陛下，如今......”

封九妄没有回答，驱马上前，停步在绝歌跃下的山崖。

云深缭绕，怎么看都是必死之路。

突有黑鹰传信，定秦猛的展开鹰爪下的字条，脸上浮现喜色，

“陛下，姑娘找到了，在桃夭馆下方的暗道尽头，是月杀留下的暗号。”

封九妄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越发冷漠，

“只有她，没有月杀？”

定秦一愣，这才察觉不对，心中一阵寒意上涌，

“陛下的意思是，宫中那位，也不是姑娘？”

崖上风寒，击打在封九妄面容。

暗道尽头。

桃夭馆是他亲自下令修整，竟也不知有暗道。

皇宫最机密的地形图就在玄极殿的暗格中，他也不曾窥见暗道。

封止观被带上人皮面具失踪数日无人回禀，太后与之做戏假借中毒乱他心神。

固若金汤的玄极殿能在乱中出现一个得连央信任之人，引她去桃夭馆。

非他不肯接受自己的失败，而是环环相扣，决计不是短时间埋下的隐患。

连央不知所踪，封九妄心焦如焚，可别迷惑了一次，失去了找到连央最佳的时机，他不能再判错。

强迫自己合上眼，静下心，抽丝剥茧般将所有的蛛丝马迹追寻，直到脑海中突然浮现东暖阁馥郁的浓香。

封九妄双眸寒光乍显，掌心收紧，竟是将长弓生生折断。

有一件事，他竟是一直忽略了。

迷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