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妄轻笑出声，没去看怀中人儿的眼，却能轻易想出，那双眼中是怎样的骄傲与灿烂。

连央的试探不算隐晦，难点在于她实在分辨不出旁人的神情中，复杂的情绪究竟藏着什么。

又或许，终究是与自身安危有关，她并不敢自己判断。

于是这份任务就落在了洞察人心有一手的封九妄身上。

“不担心朕判断错误？”

万一无湘的那几眼不过是无意，她说的话是真的，她的香确实是连央的药引呢。

连央不满的晃了晃腿，

“陛下，我是不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我从前分明好好的，是遇见她才莫名昏迷的，而且她不说倒是还好，她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在昏迷前，好似就是闻见了一阵香。”

连央默默的回想着，半晌又晶亮起眼睛，

“而是，她刚才的举动就是，破釜沉舟吧？在我没有闯进去之前，她分明连嫔都愿意做！”

此后的有恃无恐，更多的像是在强撑。

她如果真有那般强劲的筹码。可以拿捏住连央的性命，早在一开始就该用这个威胁封九妄，让封九妄封她做贵妃了。

“陛下，如果是真的，你会封她做贵妃吗？”

“不会。”

封九妄不假思索的回应。

连央想了想，又轻声的问他，

“是因为陛下给了我，嗯，那道圣旨吗？”

连央自然也无湘为什么要贵妃之位，不过是觉得她做不了皇后，想着成为贵妃从此压她一头。

可她不知道，封九妄早给她写了封后诏书，是她自己懂事，才没有贸然成为大景的皇后。

想到这，连央颇为骄傲的挺了挺胸。

她果然很懂进退。

封九妄却因为连央话顿足，思索良久，没将她抱回玄极殿，而是脚步一偏，往千秋亭去了。

千秋亭外是满路的牡丹，最为珍稀的牡丹都栽种此处。

千秋亭的名字也由此而来，寓意龙凤千秋。

宫中女子大多喜欢以花自比，其中牡丹更是和凤一般，唯有中宫皇后可用。

寻常妃嫔得到几匹千重魏紫的布料，都能成为盛宠的谈资。

封九妄是一时兴起，可从他调转脚步的一刻，安德一便极为有眼色的命小太监跑着去取了连央惯爱的绒毯。

待到二人到了千秋亭，亭中已然摆上茶水点心，铺上绒毯软垫。

连央讶异的看了一眼安德一，得到安德一一个低调内敛却充满自豪的微笑。

这，就是御前大总管的眼力劲儿！

封九妄将连央搁下，安德一维持着御前大总管的劲儿麻溜的上前给二人看茶。

好嘛，这茶汤一泄，带着花的香和甜，安德一面皮一僵。

封九妄懒懒的看了安德一一眼，一声轻笑。

面上不显的将花茶推给连央，又自己皱着眉抿了口。

嗤，就这眼力劲儿还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和连央“眉来眼去”？

封九妄心中冷笑，安德一讪讪的退后，照着备茶的小太监就是狠狠一瞪。

连央没察觉到这瞬息万变的官司，只是捧着花茶，瞧着封九妄。

他还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呢！

封九妄不急不慢的搁下杯中茶盏，点了点千秋亭外的牡丹。

“喜欢吗？”

连央不明所以的随着封九妄的指点向外瞧，满园的牡丹自然好看，令人欢喜，连央没甚犹疑的点点头，

“喜欢呀，好看的花儿谁不喜欢。”

灿烂的眉眼在身后的牡丹映衬下分外鲜妍，是不属于笼中鸟的自由气息。

封九妄低声浅笑，

“若这片花前，站着无湘呢？”

连央笑容一顿，面上浮现出闷闷的不悦。

“陛下这话忒膈应人。”

“这便膈应了，还做什么蠢笨的问题？”

封九妄剑眉一挑，笑容闲肆的看她。

连央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合上唇瓣，偏过头去欣赏这一片极为美丽的牡丹。

只有手中蜷缩的手，彰显出她内心的震动。

不是因为无湘越不过她去。

而是，封九妄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膈应她。

连央看过许多的话本，里头的男女主人公痴痴缠缠的恩怨中，总免不了为了旁的女子拈酸吃醋，心中纠结。

可封九妄好像从不曾让她为此烦忧。

“陛下，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和别人......”

“不重要。”

封九妄打断了连央的话。

在连央愣怔的眼中，听见封九妄说，

"此生都不敢相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封九妄怎么可能不嫉妒那个他不知道的，和连央许来生之约的人呢。

可正如他所想，这辈子都不敢相知相许，下辈子？

嗤，天真。

连央懵懂的看向封九妄，良久灿烂一笑，

“陛下就不想和我有来生吗？”

无心的调笑却换来了沉默，在良久的寂静中，封九妄平静而忧伤的看向连央，

“连央，朕惟愿，此生与你共葬。”

若有来生，就放你去做最自由的鸟。

连央少见的看不懂封九妄眼中的忧伤，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腰将额头与封九妄相抵。

“陛下，我总会在你身边的。”

封九妄满足的阖眼，静静的任由小姑娘安慰他。

若是早一些，再早一些遇见连央。

哪止来生。

永生永世，他都要想尽办法将她禁在身侧。

可太晚了，他见过这座皇城将太多的人囚的面目全非。

生出勇气，今生拥有她，已然是他自私，仗着她不知事，不懂皇城险恶。就把她禁在身边。

若有来生，他希望她投生一户好人家，平平安安的长大。

不要再遇见他这样满身杀孽的人。

大掌揽上纤腰，将面容贴近连央腹部。

封九妄的眉眼少见的脆弱孤寂。

“小蒹葭，这辈子来不及了，你总是要在朕身侧的。”

其实连央并没有封九妄想的那般天真，她总以恶意揣测人心。

可他待她如珠似宝，将她宠的全然不像是曾被囚禁成烂泥的鲜活模样。

小手捏了捏封九妄的耳垂。

“陛下身侧，也总是要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