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九妄带着连央回营帐上药，围观看热闹的众人被天子近卫看守跪在原地。

封九妄没言惩治，只是命她们跪着。

跪的是她们作壁上观，冷眼看他的月亮受难。

和外头的凄风苦雨相比，帐中的氛围也谈不上好。

蔷薇白悯护主不力跪在一旁，连央则被封九妄照旧拥在怀中。

林启挨了封九妄一脚，也狼狈的在躬身待在一旁。

连央恹恹的张开手，让封九妄为她上药。

细嫩的掌心被粗粝的鞭子硌出的血痕很是惊心，不一会儿连央就眼泪汪汪的将脑袋埋进了封九妄怀中。

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仔细的包扎好伤口，封九妄隔着纱布在连央掌心摩挲了一下。

“朕让人给你开些止疼的药来？”

连央不吱声，封九妄摸不准她是还在气他回来得晚，还是伤口疼的厉害，只能轻拍她的后背。

“朕给你捉了兔子回来，养好了伤口再烤着吃？”

连央依旧不说话，静默半晌，封九妄眉眼越沉。

自责这种多年不曾浮现过的情绪难耐的萦绕心头，缠的封九妄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连央等了半天没等来下一句哄，才自己钻出了封九妄的怀抱，歪着脑袋盯着他瞧。

对上封九妄深沉的眼眸，连央一下就读懂了他潜藏深处的不安。

无声的翘起唇角，连央仰起头在封九妄下颌啄了一口。

柔软的触感抚平了封九妄复杂纠结的情绪，垂眼看她，一时竟也看不透她怎么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陛下，你瞧见了我的飒爽英姿，不准备再夸夸我嘛？”

飞扬的眉眼褪去了委屈，瞧上去明媚至极。

在被刁难时，连央无比希望他能在她身旁，为她撑腰。

却也欢欣于，她终究有了底气，能够为自己做主。

不知为何，封九妄此刻竟不敢看连央澄澈的眼眸。

那双眸子中潜藏的依赖与信任，能叫人浑身血液沸腾。

大掌覆上连央灵动的眉眼，隔着手掌，封九妄在她额心落下一吻。

犹嫌不够，又感受着手心下鼻尖的位置轻啄。

“好棒。”

低沉的嗓音落下。

短暂的黑暗消散，连央并不知道封九妄遮住她的眼睛做什么，但不妨碍她伸出手，娇声发愁，

“伤口好丑啊，陛下，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养娇气哎。”

嗓音中满满的忧心，封九妄诸多猜测都在这一刻变得滑稽。

所以是爱瞧的小姑娘嫌伤口丑陋？

哭笑不得的看她一眼，落在她真切幽怨的眼睫，封九妄眼尾挑动，凑在耳边说了声，

“分明是朕养的你娇。”

连央欣然接受了封九妄的说法，又在他捡着狩猎时的趣事中沉沉睡去。

偎在怀中的睡颜乖巧恬静，封九妄静静描摹她面容许久，才看向掌中被纱布包裹严实的小手。

沉吟片刻，命安德一取颜彩来。

小心的摊开连央的掌心，笔尖稍顿就蘸取了鲜红，细致的描摹出一朵绚烂的红山茶。

是她偏爱的花。

落下最后一抹重彩，封九妄看着连央掌心盛开的红山茶，还算满意自我肯定一番，方才将其塞回杯中。

跪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宫人神情越发恭敬。

封九妄自己看不见，唯有旁人能知悉，他在连央掌中作画时，眉眼有多缱绻。

落下帷幕的圣旨毫不掩饰帝王的偏颇。

凡是在汝阳王妃与连央的对峙中，站在连央这侧的夫人通通封了诰命，其中黎鱼的夫君高朗，更是从明威将军一跃成了怀化中郎将。

比三年前本该升任的宣威将军还要高一阶。

汝阳王妃和任南涵封九妄没在有任何处置，她们由连央亲自动了手，他不必再多此一举。

他只不过是革了任南瑾的职。

他从来不爱对女眷惩处。

可这道指令比直接杀了汝阳王妃还让她痛苦。

对连央放冷箭的任长风被判万箭穿心，就地行刑。

当着那群跪在一旁看戏的人的面，由汝阳王亲自动手，足足挽弓百次。

经此一事，谁都知道，永安侯府那个庶女，没名没分呆在帝王身侧，却是实打实的真龙逆鳞。

消息传到封鹤眠耳中时，封鹤眠沉默许久。

他其实不记得最初的连央是什么模样。

左右逃不过卑微如蝼蚁的怯弱和深陷泥沼的狰狞。

如果不是苏丹娘在那时故意与他疏离，他是不会任由连央靠近苏丹娘的。

皇室子弟，从来不惮于以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她人。

尤其的连央这种，颇有几分姿色却未开化的女子。

最是贪婪，令人厌烦。

之所以会答应连央的提议，一则他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能让太后接纳苏丹娘，二则更是笃定，如连央这样粗鄙贪婪的女子，纵使凭着胆大显露出几分与旁人的不同，封九妄却也万万瞧不上她浅薄的灵魂。

其实不单单是封鹤眠，想来大多数人都是这般看待连央的。

浅薄无知空有美貌的金丝雀。

眼下封九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措，让封鹤眠突然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是否有误，也许他压根不该给连央接近天子的机会。

思索良久，封鹤眠顿觉，不能任由连央再继续待在皇兄身边，蛊惑皇兄。

还不知道不算牢靠的盟友已经起了毁盟的念头，连央睡醒一眼就瞧见了掌心盛开的红山茶。

惊喜跃上眉梢，指尖仔细又轻缓的沿着红山茶的轮廓描摹一遭。

仿佛这样就能窥见封九妄在她入睡时，是以怎样温柔的姿态为她画上掌中花。

好半晌，连央才痴痴笑出了声。

封九妄微小处的用心，实在令人喜不自胜。

欣赏了掌中花许久，连央抬眼去寻封九妄。

她没有被送回偏帐，宽敞的主帐中十分安静，连央起身才发现，蔷薇等人仍旧跪在一旁。

神态自若的唤她们起身，连央没有故作宽和的原谅她们的姗姗来迟。

若非有月杀在，任南涵那一鞭子实打实就要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