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总是空，不等宁嫔回神，林启来报连央醒了。

封九妄闻言匆匆离去，连往日里总会对她说的，“照顾好自己。”也不曾来得及留下。

殿中瞬间凄清，在安德一平和的目光下，宁嫔僵硬的挂起笑，任由晚荷扶着起身。

迈出玄极殿时，仿若不经意，宁嫔温和的眉眼轻蹙，“安公公，连姑娘长久都住在东暖阁，是否于名声有碍？”

安德一是打小陪在皇上身边的人，对于三人的过往也知晓的清楚，故此，整个后宫，也唯有宁嫔能得他一份真心相对。

想到宁嫔惯来和婉的性子，安德一只当她是真的在为连央名声着想，笑眯眯的回她，“宁嫔主子莫要操心，有什么名声比陛下的看重更要紧呢。”

宁嫔搭在晚荷臂上的手掌猛然握紧。

是啊，这世间，有什么比得上陛下的看重呢。

眉眼晦涩中，宁嫔面上带起歉意，“瞧我这记性一日不如一日，劳烦安公公帮忙递个话，后日想邀母亲入宫一叙。”

安德一闻言有些诧异，宁嫔当年为何会入宫，他一清二楚，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宁嫔头一回主动要见宁家人。

“您放心。”

封九妄到东暖阁，下意识要扶连央时，冷不丁被连央推开了手。

不等他沉下脸，小姑娘先皱起了眉。

“陛下身上什么味道，臭死了。”

连央是真觉得不舒服，封九妄身上的龙涎香掺杂了一股浓郁的花香，冲的她脑子疼。

闻言，封九妄面色稍缓，“方才宁嫔送了张药方来，许是沾了她的香。”

说来奇怪，淑妃还为封九妄诞下大公主呢，连央都不曾有什么别扭的心思，可这个宁嫔，她闻所未闻，却在此刻听来，心中一阵泛酸。

眼眶红的飞快，晶莹的泪珠滚落，连央委屈又气恼的盯着封九妄哭的好是伤心。

一时间，泪珠砸的封九妄一阵茫然，他想上前为她擦去泪水，却因为身上沾了宁嫔的香，被连央抗拒他的靠近。

进退两难，封九妄揉着额角，居高临下的看着连央。

“委屈什么？”

连央不理他，只是哭，盯着他的眼一瞬不瞬，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突然的变故让阁中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好半晌，连央依旧不肯开口，眼眶红的厉害，眼泪水不住的流，半坐起来的身子也没裹好被子，他能清晰看到连央支撑身体的手臂在打颤。

封九妄冷下脸，挥袖转身。

连央被封九妄的举动惊了神，又惊又气的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质问，“你不管了我？”

封九妄没好气的回头看她一眼。

“朕去沐浴熏香，不让连三姑娘闻了心烦，再来伺候可好？”

眼泪顿时收住，换成面颊发烫。

不知是为了那声连三姑娘还是为了那句“伺候”。

封九妄快要迈出东暖阁时，突然听见，“我想闻沉水香。”

说完，连央就将小脑袋埋回了被衾中。

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沉水香雅正，丁点和馥郁的女子花香沾不上边。

连央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她就是不想闻见封九妄身上沾上别人的香。

连带着龙涎香都让连央觉得不喜。

为着连央的一句话，帝王沐浴时，外间热火朝天的点上沉水香熏衣。

福至心灵，安德一甚至大胆的将寝殿内燃着的龙涎香熄了，免得一会儿连姑娘觉得这宫中的沉水香，不纯。

和摸不着头脑的宫人相比，安德一甚至觉出妙处的咂咂嘴。

眼看着姑娘，这像是开窍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安德一明显感觉连姑娘就是个情窍未开的小丫头。

别看与陛下瞧着亲密，可两人哪有男女间，黏黏糊糊到叫人不敢直视的氛围哟，特别是自己陛下那别具一格的抱人方式，说两人的父女都无不可！

咳咳，当然，绝没有说陛下年纪大的意思。

安德一连忙将脑海中危险的想法剔除。

陛下风华正茂，哪里就能有连姑娘这么大的女儿了，再说......

连姑娘是开窍了，可他瞧着，陛下怎么好像才是没开窍的那一位？

一时间，安德一又犯起了愁。

封九妄从净室出来，就看见安德一面色古怪的失神，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

安德一一激灵，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取了衣裳给封九妄更衣。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封九妄没说什么，鼻尖萦绕的沉水香叫他有些莫名。

他巴巴的回寝宫洗漱换熏香，就为了连央一句话？

“朕是不是太纵着她了。”

安德一咂舌。

怎么，陛下您头一回发现？

但安德一已经吃过亏，没急着回答。

果然。

“也罢，她幼时凄苦，总不能被朕养着还是个小可怜。”

伺候的宫人不约而同的将头再低了些。

心中不住腹诽。

若是幼时凄苦就能换得陛下有求必应，他们也可以！

自打连姑娘住进玄极殿，一应事宜众人皆看在眼里，除去年前那一段时间的冷淡，自那以后，凡姑娘有所求，陛下哪有不应的。

封九妄再度回到东暖阁，从被中将连央的小脑袋捞出来，倾身的动作叫他的发丝一并落在了被上。

连央被迫探出头，小手下意识一抓，就抓住了封九妄的头发。

深邃目光锁着连央，看她呆愣愣的蠢样，封九妄扬起笑意，眉梢轻挑，“连三姑娘气性如此大？”

连央赶忙松了手，呐呐的张张嘴，又很快抿紧。

做了贼似的心虚模样。

眼神四处的飘，小鼻子倒是诚实的微微耸动，嗅到了是她想要的沉水香，眉眼才不自觉的舒展开。

“陛下这身衣裳真好看。”

心满意足的连央恢复了娇甜。

封九妄轻哼一声，直起身，将自己完整的露在连央眼前。

“继续。”

连央扁扁嘴，他怎么总这样不要脸。

封九妄穿了少见的白，暗纹织锦的华裳，腰间是玄色的宽腰带，坠了双蝶佩。

神情也舒朗的带着笑，散漫矜贵，却较平日多了平和。

端和沉静的沉水香越发透出他这一身的雅致。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封九妄心尖微动，笑容放肆，目光细细从连央没有扫过，欣然接受了这份评价的同时，狭促的反问，

“如此，连三姑娘允朕近身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