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虽然性子跳脱了一些，但手艺孟大姐老早就教会了她。

这个家，除了老三不会烧饭洗菜，老大老二都会。

等二妮端着小米粥，外加一些被撕成细丝的肉丝端过来时，离离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这段时间她似乎形成了某种规律，不需要借助外界，她自己也能醒了。

“吃...吃...”

她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嘴巴里磕磕巴巴，双脚有律动的点着，被大妞扎的左右丸子，也都快被她晃散了。

“哼！大小姐，吃饭啦！”

二妮白了她一眼，老大的不舒服了，可还是照料的很好。

“又弄在嘴巴上啦，快点擦掉，不然干了像鼻屎一样。”

“哎呀，没人跟你抢，做了好几碗呢，知道你能吃！”

“那是肉丝，不是头发干嘛扔掉啊！”

吃好了早饭，离离又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

她似乎特别喜欢光着脚，但永远不会踩在地面上，而是保持一种奇怪的姿势双脚离地。

要不就垫一些东西。

孟大姐老早就发现了她这个特殊的习惯，利用那些野味的皮毛给她做了块小垫子。

离离撑着脸颊，将左脸的婴儿肥堆积的很高，对着朝阳发呆。

朝阳不比夕阳，她只是面向那边，并未直视。

吧嗒~

一颗小石子儿从院墙外扔了进来，准确无误的击打在离离的脑袋上，崩的头发跟着一晃。

紧接着又一颗，然后没完没了，还伴随着小孩们的嬉笑声。

离离恍若未觉，就连眼眸都不曾变化。

听到动静的二妮从疱房里走了出来，看样子在刷碗，袖子高高卷起。

一见这情形，她气的鼻孔一缩。

“小王八蛋，干什么呢！”

说着弯身捡起地上的石子儿，反手扔出外去。

“略略略~打不着打不着，气不气？”

几个还挂着鼻涕的男娃，神情十分惹人厌的在那叫嚣。

“老孟家是傻瓜，收了个野种是哑巴，整天只会阿巴巴，面无表情像呆瓜~”

三两个男娃在那做出十分恶心的表情，有节奏的大声喊着。

听着那些恶毒的顺口溜，向来碎嘴子的二妮没有开口反驳，她连围裙都没解，开门拼了命的追去。

这些动静似乎让离离有了反应，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二妮小脸通红，几个男娃在前头跑着，嘴里还念着那恶毒的顺口溜。

二妮一言不发，但已是目眦欲裂，她想方设法的要抓住一个，用嘴巴也好，用指甲也罢，一定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

她气极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气。

“追不上追不上，跟着我们屁股晃。”

女娃气力不及男娃，二妮始终抓不住，只能气的在地上捡石子儿扔他们。

还真就有一颗石子打中了其中一个，这也惹来了对方的怒火。

他们本是抱着奚落不知所谓而来的，但这一颗石子儿却改变了性质。

那男孩涨红了脸，在早已干枯的小河边，扯下一条柳枝，二话不说对着二妮就抽了过来。

本能的，二妮反应不急拿手去挡。

但细密的抽打声过后，身上不见疼痛。

二妮愣了愣，然后抬头看见了离离正低头看着她。

“臭哑巴，俺爹说了，长的那么好看，一定是妖怪变得！我打死你！”

大人的恶，来自外界，环境的挤压，也有被迫无奈。

小孩子的恶，却很纯粹，因为那就是本心的恶，为恶而恶。

几个十来岁的男娃，此刻满目狰狞，丝毫不输于那些手上沾了人命的汉子嘴脸。

第一个带头下，几人纷纷拿起柳条对着离离狂抽而来。

噼里啪啦的动静，听的二妮失了神。

那些没事可做的大人们，像才发现这一幕一样，纷纷招手让自家孩子回去。

“呵，呸！臭哑巴，真是贱！又傻又蠢不知道躲！”

他们宛若打了场胜仗，气焰嚣张。

可怀里的二妮却无声的哭成了泪人：“你干嘛不躲啊。”

小姑娘嘴巴本来就不算小，这一瘪可就更大了。

哽咽声被二妮极力的压制，可最后哭声还是从小河滩传出去了极远。

“野丫头你干嘛不躲啊！”

肤色差了一截的手，想要去摸离离的脸，想问问她后背疼不疼。

可哽咽让她这一刻再难说出更多。

“啊！怎么了，离离，二妮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多血啊！”

距离家门不远的地方，孟大姐四人又重新折返，但相比出门前的模样，眼下是分外狼狈。

像是跟几个泼妇打了一架一样。

最后还没胜利的那种。

孟大姐懊恼自己的愚蠢，就那么光明正大的领着吃食野味回娘家，不曾想刚走出没多远，就被附近的几个泼妇给抢了去。

这回来的路上，都沉浸在那些吃食丢失悲伤和自责中。

可家门前的一幕，让她瞬间忘记了那些，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老大老三孟大哥三人同样没落下半步。

到了跟前，看到离离背后被柳条抽的皮开肉绽的，孟大姐心疼的无以复加。

“二妮！到底咋啦，你离离姐让谁给打成这样了啊！”

孟大姐都破了音，死死的抱着离离。

“是他们，他们骂的可难听了，我气不过，我想帮野丫头出气，啊呜呜...”

二妮泣不成声，看着手里不属于她的血，断断续续的说了前后。

“闺女啊疼不疼，娘看看。”

孟大姐的眼泪扑簌簌的掉着，想要做点什么，可又手足无措。

她第一次用责怪的语气对离离说话：“不是本事大吗！怎么不还手啊！你气死我了你这个丫头啊！”

离离似乎不被后背疼痛所影响，她从始至终都不曾变过表情。

她有些呆滞的看了看孟大姐，模糊不清的说：“娘...说不让...离...就不用...”

一瞬间，孟大姐忘记了哭，她猛然想起她曾经和离离交代过，村里不比外面，让她不要用那些本事。

这一刻，孟大姐又是心疼，又是心塞，心脏像是破了洞了一样的疼。

“都是娘啊！是娘害了你啊！”

孟大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无力无奈的拍打自己的脑袋。

“娘...”

姊妹三个从开始到现在眼泪就没断过，孟大哥也转过身在脸上抹了抹什么。

“娘...不哭...离不...疼...”

离离伸手，在孟大姐脸上轻轻擦拭。

一家人情绪在好久好久过后，才缓停了下来。

孟大哥一言不发，让娘几个回家。

他则是拿着扁担，在那几家小子门前哐当一顿乱砸。

“狗娘养的东西，爹妈教不好，以后有的是人收拾你们。你们给老子听着，我闺女以后你们谁要再敢欺负，别说我老孟子不念旧情！”

“我要是再听哪家小子再唱哑巴歌，你睡觉最好别太死，我老孟子舍得跟你们拼命！”

几家大门，被厚实的扁担戳的破破碎碎，同时也让孟大哥心里有了窟窿。

何时想过，山涧里救的丫头，在她受欺负后，自己这么揪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