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聒噪的叫嚷声终于低下去，康承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的思维终于清晰了些。这熟悉的精神折磨，早在无数个【逆生宇宙】的副本中已经出现。

他将自己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手掌上，那泛出金光的丝线依旧连接手指，随无法感受的气流摆动，如同截断的风筝线。它们貌似想竭力连接谁，但目前，至少现在，没有什么能够让它们连接到的事物。

康承叹出一口气，虽然还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自己看到这些丝线，但至少……这些丝线能让自己理清一些头绪。

【因果轮回】。

他的脑中无端冒出这个熟悉的词语。

因果……轮回。

如果假设自己存在的本身就为那个“果”，那那些纷飞的丝线，或许就能够称作“因”。

“轰隆隆——”

他听到身旁佐柏的吸气声，转头一看，他们最熟悉的副本正在分崩离析。曾经以他们想象为地基的建筑正在坍塌，化成无数纷飞的光粒。

啊，这下是彻底决裂了呢，康承暗想道。

但比起腹诽，康承觉得有什么话还是早些说出来比较好。

“佐柏，这一次，估计又要还得你和我一起遭罪了。”康承舔舔发干的嘴唇，感觉嗓音透出嘶哑感。他的身体或许已经到了极限，谁知道呢，自己究竟会不会如他们所愿在这一场博弈中彻底死去。

他早该想到的，【逆生宇宙】怎么可能会任自己打乱规矩。因为自己的兑换来的能力，【逆生宇宙】中各个时空的界限被打破，人们的命运轨迹全乱套了。

但，【逆生宇宙】没有制止或消除这场无序。

他们，任由混乱的发生。

他们放任的理由很简单，他们有把握控制里边的玩家——应该说，他们早就算计好这份混乱，他们将这份混乱的受益者全部转化为他们自己。

包括康承，包括作为始作俑者的康承，也被【逆生宇宙】一并算计在内。

至于原因，早就被【逆生宇宙】的这群人透露出来。

“不管你努力几次，他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结局，早就在最先延长出去的命运线中被改变。至少他们认为如此。

不知道有多少个自己早就在【逆生宇宙】中死去了，【逆生宇宙】甚至还将他们的尸体当作材料锻造出折磨自己许久的道具。他们仿佛在对自己发出自己最大声的嘲笑：看吧，我们早说了，命运不可能改变！

说不定那些“康承”的死亡就有【逆生宇宙】暗下绊子的缘由在呢。

而自己的命运，也早就该注定。

所以说，按照【逆生宇宙】的设想，自己迟早会死。

就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坚持到现在罢了。康承自嘲一笑。迄今为止感受到的所有杀意，全不是空穴来风，这个【逆生宇宙】针对玩家的恶意无时无刻不落到自己身上，他们需要玩家死亡，当然也会需要玩家“康承”死亡。而玩家康承和BOSS康承可是一体的。

“不，没有的事。”佐柏摇摇头，低语传入康承耳畔，“我不会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康承看他一眼：“其实你现在也可以说自己完全是被迫卷入的，因为这是事实。”

“不是被迫，是自愿。”佐柏再次强调。

康承叹口气，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前的情景让他情不自禁提高警惕。他看向前方，那崩落的光粒似乎又将什么凝聚成形，汇聚成他们从未见过的形象。

这个形状？人？还是……兽？

佐柏一时间拿捏不准眼前究竟是什么生物。但有一点足以确认，这东西绝对是他们所碰到过的。

【逆生宇宙】的管理人，他意识到。

那个他们进入【逆生宇宙】那一刻便见过的模糊身影，永远神秘莫测的幕后人。他就这样，轻易展现在他们面前了？

康承脸上倒很淡定，他像是见到老实人一般招招手：“真是好久不见。”

那熟悉的声音沉默一瞬：“我们见过，就在不久之前。”

随即获得康承的嗤笑：“我当然知道。好了，看来你不想装了。”

他们当然见过，上一个佐柏碎裂被回溯时，他就已经出现在康承身边又进行警告又进行嘲讽的。当然，进行什么话术完全可以靠他的心情，因为他的目的不会被动摇，康承的行动也不会被改变。

康承直白的挑衅逼得男声有了短暂的停顿。当他再度发声时，声音已经带上不容置喙的威严：“康承，你确定要和我们作对吗？这里是【逆生宇宙】，不是你们曾经待过的那个研究所。我们是不死的，而你们的生命只会有一次……”

“废话真多。”康承懒洋洋地打断他，“你差不多也该知道我不会听你的了。”

空气冷冻在那一刹那。

就算满腹都是绝望，他们也绝对想不通，为什么康承会执意与他们抗争。

这场抗争的结局分明已经注定，他们……不可能战胜自己身处的世界。

康承眼神逐渐沉下来，他望向四周，那熟悉的黑暗正在吞噬他们。正如当初他们第一次踏入这里。

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

过去的他们将那些当作血液，将这里当作心房。无论什么都好，康承一致认为那是某种液体流动的声音。

但这次不一样了，康承终于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属于绝望者的呢喃。

“不……我的……我想实现他……拜托了……”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干脆就死了吧，就这样死去吧。”

莫大的负面情绪吞涌上来，眨眼间就将人裹得密不透风。压力沉沉，似乎连呼吸都已经成为奢望。

康承的手指发紧。他的视线下移，心脏猛地一缩。他看见那些金色的丝线正在连接起自己的手指，空气中有看不见的丝线正在将他们缝补到一起。

我在和他们共鸣。

康承咬住舌尖，极力让自己清醒。

他算是明白，【逆生宇宙】究竟是靠什么运作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