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的声音在这片空间激起回响，随后归于寂静。

康承环视一圈，周遭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还要继续装死吗？他拧起眉，提高音量：“我知道你们一直在看，别藏了！”

“不要拒绝，这是忠告。”当初的他们沉下语气对他们做出警示，不留给他们任何回旋的余地。他们将即将成为BOSS的人的接受当作理所应当，因为过去已经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完全接受他们的条件。

“你不是很希望我变得堕落吗，现在我不能如你们愿了，不出来发表下感想吗？”

康承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听清。

佐柏微微歪头，刚想出声，但他的话语猛然止住。他的眼神一动，他的手被康承牢牢牵住。他们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一如当初。

“承——”他转头望向康承，刚想说话。

“抱歉，我擅自把你卷进来了。”康承低声说，并没有回头迎上佐柏的眼神。过长的发丝垂落，遮挡住视线，也遮挡住他的眼眸。那藏匿在眼中的恐慌无法显现。他不敢说出口——我不能说出口。就算他现在看上去有如何强势，曾经的伤痛也早已深入骨髓。

“我……”康承卷起舌头，眼中闪过动摇。那个“佐柏”的气味萦绕在鼻腔，比起反胃，身体反应的更多是害怕。

“抱歉……”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后只能吐出一声干巴巴的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佐柏的眼睛倒映出偏过头的康承——康承在抗拒与他对视，哪怕他深知这样一来道歉就会变得毫无诚意。

眼眶的酸涩依旧，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我难道应该在这里直接告诉他吗？若干时间后，你就会离开我，你会死于一场爆炸，变成那个你看不到的“佐柏“的模样。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我。

如果当初……如果自己……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情？“脸颊上骤然传来一阵凉意，康承呆呆地抬起头，聚集在眼角的泪水慢慢滑下。他缩缩头，不想让佐柏碰到泪水，现在的自己肯定很难看。

他压抑住呜咽，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不是你，是我做过——”

那时候的我拉住你就好了。

“所以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吗？”

之后，明明是他们的未来，现在对于康承来说就和一个惨淡的过去一样可怖。

人们惧怕未知，人们也该惧怕已知。末日预告人心惶惶，当生命被告知开始倒计时时，人们眼中的世界便已然扭曲。

“嗯。”康承轻轻点头。

你的未来，已经终结了。

就算我那么努力地重回，那么努力地来到过去，你的时间也已经定格在那里。脑中想法犹如乱麻，康承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失去力气。

冲我发火吧，责怪我吧，怎样也好。

他吸吸鼻子，咬住嘴唇。

至少现在的你是鲜活的。我不想再去回忆没有你的孤寂无望的日夜了。

直到耳畔传来佐柏的一声叹息，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佐柏轻轻地捧住。

“虽然我不太清楚那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怪你的，我更不会希望你去责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世界应该静止于此。康承难以避免地对上佐柏的视线，眼前那双蛇瞳中盛满……

那是我的错觉吧？

康承的眼中闪过错愕。

温柔？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应该抱怨吗，他不应该责怪吗？大家明明都……在这里的人类都是如此……这可不是什么能够笑过去的事情，这可是关乎你的命的事情啊！

就算他们不是人类，他们的思维模式也和人类无异。

康承不理解，他拼命摇着头表示自己的困惑，已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有时候真的会想，或许我们的思维已经遭受这里的同化了。”佐柏望着他，眼中的柔意不改。但他垂下的眉显示出他此刻的悲伤，犹如垂下羽翼的鸟。

同化？什么同化？现在疑惑的轮到康承，他开始觉得佐柏的话难以理解了。

“【逆生宇宙】，已经将你我同化成他那种样子了。我们的思维，我们的世界观，早就潜移默化的改变。”

佐柏的意思是……迟钝的大脑仍然没加工出那个答案。

这里是【逆生宇宙】，一个依靠恶意和暴力搭载起的平行世界。不同你过去身处的任何世界，它藏于世界的某一角落，它就在这里，它又无处不在。它连接任何一处，它出现在某一处。

“他们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他们遇到那种事会做出什么反应我也不清楚。我知道，如果真发生那种事，我绝对不会怪你。因为那是我的选择，”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足够让佐柏明白此时此刻的康承的内心想法。

佐柏笑起，语气温和：“你说过的呀，我们的命该由自己做主。灭亡也好，牺牲也好，怎么样都好，到最后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嘴唇哆嗦，康承最终还是问出那句：

“为什么？”

那双眼睛的视线是如此灼热，康承忍不住想埋下头，他总有自己会在那片海洋中溺水而亡的错觉——不，不，无论怎么想，正常人都不会轻易原谅导致自己死亡的原因。

就算是佐柏，就算、就算他是我的男朋友……

“因为我爱你——这个理由足够吗？”

康承的瞳孔猛然缩小。

佐柏抿起唇，甚至加重语气强调一遍：“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做出那种选择。”

那深埋在脑中的回忆如翻涌的浪花，那个背影，那没有回头的身影，永远定格在那一刻的身影，紧接着就消失无踪。

过去的他以为佐柏的拒绝回头是因为怨恨，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无法改变现状的埋怨。

到头来……原因那么简单……

爱，多么短的音节，多么简单的发音。这是【逆生宇宙】中最不会出现的东西，这是所有人嗤之以鼻的词汇。此时此刻，它竟然成为注定未来和过去因果的最终原因。

爱……

他说……仅仅因为爱。

喉咙犹如被火灼伤一般，康承抽噎一声，说不出一句话。过去，痛苦的、自怨自艾的、暗无天日的每一天，最终都融化在这句话之中，仿佛上升到海面最终碎裂的泡沫，彻底失去重量。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转眼间就模糊了视线。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知道的。

到头来，故事的起点依旧是那两个小小的孩子。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第一次见面，便注定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