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柏示意的方向，是先前被他们所有人提防的舞台破裂处。残破的木板间露出虚无的空洞。

“我刚才试过往下丢东西了，我没听到声音。”佐柏附在康承耳边耳语道。

底下……深不见底？

那也就是说……或许？

看下也顾不得反应了。那迫不及待喷涌而出的火舌直逼仍在思考的几人。他们是笼中鸟，他们无处可逃。

欧温文用脚跺下地面。他没有去留意康承和佐柏的交流。他的视线在那火光停留一瞬，随后露出玩味的笑。

不知道被火焰吞噬殆尽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他见过活生生被火焰吞噬殆尽的人。一般电视剧里上演的，被火光吞噬的人都会发出凄厉的嚎叫。皮肤被烤焦的滋味绝对让人痛苦，生命被滚烫剥夺的感觉也肯定不好受。

可是就有一样一个人，义无反顾地走向燃烧的火焰，从此再也没有回头。

那被逆光模糊掉的身影，转眼间就被火舌舔舐。

有人捂住了嘴，有人为他祷告，有人不忍地转过头。人们以百态见证一个人的死亡。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一直紧紧盯住他，眼球没有转动。

我见证他由生到死的过程。

我见证英雄的陨落。

人们后续会哭泣，为他哀悼。可站在现场目睹一切的人们，却不得不接受这蚕食心智的现实。昔日的同伴被施以火刑，如此残忍……

大家试图逃避这个现实。

逃避迟早会带来遗忘。

而我，我想记住他。

视线内，出现自己徒劳张开的手掌。火光将这片肌肤照得惨白，青色的血管是如此显着。

他最后的背影，我也想记住。

此时此刻，我的血管中正流淌出血液。我存活至此。

而你被火焰吞噬，受尽折磨。

虽然自己当时也不能明白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能如此毅然决然……大家难道很值得你出面拯救吗？明明人是利己动物啊。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明白。

心脏只是会下意识难受，而已。

欧温文望向这片火光，他似乎对这片光是否会闪伤自己的眼睛并不感兴趣。

他该感兴趣的……

是早就被定义下的人心。

总有人是不能被定义的。

他余光瞥见聚在那边的康承和佐柏。他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眼下的他们无路可走，唯有一条路尚有生机。

万一这是一条长长的深渊，那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用不着交流，生与死，去与留，这是无需向互相报备的事情。这里是【逆生宇宙】，人们应该把分别当作稀松平常的事情——

康承握住佐柏的手。佐柏的体温很低，那冰凉的触感总能带给他安定。

“你现在还回得去吗？”

烈火一点一点逼近。

听到康承的发问，佐柏毫不意外地一挑眉。他知道康承在想什么，生死难料的底端，他并不想男朋友陪自己冒险。

不过，既然都是男朋友了。

康承没有听到佐柏的回答，佐柏仅仅是将他的手掌扣得再紧一些，手指与手指之间相触缠绕，好似有无尽的缠绵之意。

“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松手。”

康承定定地吐出一口气。他早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要跳了。”

话音刚落，猝然袭来的失重感刺激得佐柏眼睛忍不住一闭。他们听到来自上端的嘶鸣声——凶猛的凶狠的火舌转眼就吞噬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滚滚烫意轻触他们的肌肤，转瞬即逝。

无止尽的黑暗包裹住他们，他们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只能任凭自己降落。

许久后，他们或许能够迎来生命的曙光。

又或许，他们会直接接触到死亡。

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时出现，代替他们照亮迷惘的路。这里在坠落的，不只是他们——

康承抬头，神情带上恍惚。

飘散的纸钱。

破损的礼帽。

数不清的破布碎片，那肯定曾经是名贵的布料。

整个世界都在降落，他们带着整个世界降落。

总感觉……自己下一秒也会破碎。

除了下降带来的破空声外，康承还听见许多声音。那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他根本分不清来源。

但他能分辨出来，这是死去的玩家们的声音。

戴新、龚榜、李宜春、奥利弗、王昭昭、别枝丽子、卡玛、扶岚岚。

他们念出他熟悉或陌生的台词，用自己熟悉或陌生的语气。那或许是他们曾经表演的场景。

这个世界，始终在注视着我们。他记录我们的一言一行，并将此传播扩大。

当你让我们再一次重复相同的场景时，你的心情到底如何呢？你真的能做到次次的无动于衷吗？

他再一次听到那个女人的叹息。他知道，那声叹息中透出深沉的恨，深邃到仿佛要将人吞噬殆尽，令人喘不过气。

佐柏的手指轻轻一动，他发觉到康承的心情的改变。

他对这个副本并不了解，他对副本前面发生的一无所知。关于这个副本的完整的一切，他还需要康承后续的亲口诉说。

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无法辨别的真心，以及无处不在的恶意。这是【逆生宇宙】玩家所要面对的一切。

佐柏沉沉地吸一口气。他不能接受自己放任康承一个人去闯荡这些副本。谁都知道，下一个副本远远会是最危险的。康承的玩家身份不解除，这份危机便会一直相伴着他。

他不能接受。

所以，下次，下下次，一直到你找到办法脱出玩家身份，在此期间，我都会陪你一起。

“你那边难道没有玩家吗？”

康承突兀的开口让佐柏一愣，对上康承的眼睛，他才发觉，青年眼中满是笑意。

康承弯弯眉眼：“你可只有一个副本BOSS身份，别到时候被人举报消极怠工啊！”康承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相伴许久，佐柏的心思他看一眼便知。

沉默许久，佐柏生硬地接话：“那我也去找个道具找个玩家调换身份？”

“别！”康承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佐柏的嘴，“停止你这危险的想法！拜托，连你都去当玩家了，我的底牌可要彻底消失了！”

“底牌？”佐柏眨眨眼，跟着重复一遍。

“是啊。”康承笑道，“我的男朋友可是副本BOSS，当身为玩家的我说出这句话，有多少人会被我吓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