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处传来一阵又一种麻痹感，开始愈合的血肉咬住刺穿皮肤的箭矢，康承默不作声地远离人群，企图来到一个僻静处去处理自己的伤势。

最后的时刻，他及时偏转了身体，那些足以致命的尖锐没有伤中要害，除了肩膀那一处实在避无可避，他身上留下了多处擦伤。

他抬手，握住那根刺穿肩膀的箭末，面无表情地将它拔出。他听到了血肉再度撕裂，伤口犹如被搅动一般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然而康承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动一分，仿佛现在疼痛的不是自己。

他把带血的箭扔到一边，任由它碰撞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剩下这些全是擦伤，不要紧……的。

后背撞到坚实的胸膛，康承没有回头，他顿住脚步，声音闷闷：“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佐柏没有回答他。

康承闭上眼，他似乎听见佐柏的心跳，隐隐约约。那急促的心跳尚足以让他推测对方心情。他叹口气，认命般转过身：“我——”

话语噎在咽喉，再多的解释，现在也是徒劳的苍白。

康承得承认，从他转身见到佐柏的双眼那一秒，他卓越的口才就再也发挥不出用处。

黑曜石般的蛇瞳到底是如何装下如汹涌大海似的悲伤，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确确实实让佐柏又一次陷入了那种境地。

“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没办法了……”康承手足无措地拉住佐柏的衣袖，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不会让自己去冒险的……我真的……”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淌。令人不安的寂静在放大。

世界好像分成了两个极端，那边的欧温文正满脸狐疑地审问着卡玛和欧温文，这边的两人已经陷入死局。

怎么办？

完了完了完了……

康承脑中再也思考不了更多，他脑中不断盘旋着几个词语。

直到佐柏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我明白的。”

【逆生宇宙】中，从来就没有完美无缺的解题方式。一条跌跌撞撞拼出来的通关，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个玩家的牺牲。BOSS的恶意最大化呈现在副本中，玩家稍不留神就会落入陷阱被夺去生命。

玩家的自相残杀，有时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是，下次别这样了。”

佐柏的手指触碰到康承的脸颊，上面有一条分外显眼的擦伤。

康承眨眨眼，乖乖地站在原处。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他们的研究所的日子。那些惨绝人寰的强化训练中，康承从来就没抱着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的心。

他甚至一度抱着自己在哪个瞬间被夺去呼吸的念想去迎接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可每当他想故意给那些恶意暴露一些致命的疏漏时，佐柏的脸就会浮现在脑中。

他会伤心的……潜意识告诉他。

他咬咬牙，转身挡住了身后人的攻击。

可即使是他，接受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后也难免落下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研究所的那些混蛋可不会特意去关照他们的伤口，康承只能每次训练结束后默默缩在墙角等到佐柏的到来。

佐柏会来找他的，他清楚。

接受完训练后的佐柏的状态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但他依旧强撑着找到康承——他全知道的，康承从不会主动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如果没有自己的提醒，康承宁愿瞒过工作人员，夜里因伤口感染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不愿意提前预防一下。

不管本人如何用轻松的微笑掩饰，这些小细节都透露出他内心的念想。

也许我的心脏会在下一秒被人戳破，也许我下一秒就会彻底停住呼吸。

也许我诞生在这个世上会是错误。

我……

然而，康承再多的负面情绪都会在见到佐柏时消失不见。

在那个道义是多余的世界，佐柏是他唯一的良药，也是他仍在跳动的心脏。

副本里显然没有能让他们处理伤口的消毒工具，佐柏也只能代替他把那些显眼的血渍擦去，撕下自己的衣服帮他缠住伤口起到止血的作用。康承闷不做声，他已经默认了佐柏对他做的一切。

“下次，下次真的不能这样了。”

手指绕圈，佐柏绑完蝴蝶结，叹了一口气。

“下次真的不会了。”康承乖巧。他趁机活动了一下左右手，很好，除了大幅度动作会扯到伤口外，其他都是无伤大雅的疼痛。虽然很对不起佐柏，但他并不后悔这次的行动。他斜过眼，将目光放到不远处的三人组上。

“照这么说，疼痛能让你们恢复神智？”再一次听完两人的描述，欧温文思考一会，最后得出了结论。

龚榜和卡玛对视一眼，眼下似乎没有再可靠的推测。龚榜因康承的暴力防御导致了骨折，卡玛因康承的动手直接摔到地上。要说疼痛，他们绝对是吃了不少痛的。

“那就是说，我们下次被控制时，想办法受点痛就可以了？”龚榜比划着，随后转头认认真真道。

欧温文没有点头。说到底，这也只是他的一个推测罢了。

别枝丽子的控制要如何解除，应该也只有她本人知晓。

龚榜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他余光瞥见卡玛一直朝着某个方向看。他记得，那里是康承刚刚过去的方向。他想到什么，赶紧拉拉卡玛：“嘿，刚才他们不是说了别看他们那边吗？别管他们做什么！“

龚榜可忘不了，卡玛被丢到地上后，龚榜的身体像纸做的蝴蝶，再也不受控制。他轻飘飘地向下坠落，眼看就要砸到地面。他的心一惊，出于某种尚未消失的善念，他下意识想踏出去接住康承。

可突然出现的欧温文挡住了他的视线。

欧温文微笑：“你还没讲完呢。“

很明显，欧温文在有意隐瞒什么。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龚榜选择收回视线。尽管如此，他还是瞥见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没有肉体碰撞地面发出的闷响，康承似乎好端端地站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