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她对上视线就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迎上她的双眸，康承很快回复一个礼貌的微笑。

接着，克瑞蒂亚款款走来，华美的裙摆挡去大片空间，丝毫不给他离开的余地。

见克瑞蒂亚目标转移，宋如心眼睛一转，直接起身带上敖波快速离开。

不知道这个克瑞蒂亚找玩家是想干什么，总之先走为妙。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我之前都没见到你。”克瑞蒂亚在康承面前站定，矜持地抬高下巴。

“是的。”

克瑞蒂亚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一瞬，视线又往下移动，直到定格在他的手上：“你的灯……很不错呢。”

灯？康承下意识抬起手。原来之前用作通行证的骨灯他忘记放掉，一直拿在手上。宋如心敖波他们手上并没有骨灯，应该是进来的时候先去过那位少女所说的“休息的地方”一趟了。

“你自己收藏的？还是你自己做的”克瑞蒂亚盯住那个灯，连连称赞，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

别人帮忙做的，单纯只是拿来当通行证的东西……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口。康承将骨灯往前递出些许，好让克瑞蒂亚看得更加仔细。克瑞蒂亚左看看右看看，看来是相当喜欢这盏灯。

那个商贩还没进来吗，他手上的应该和自己是同款吧。

“你要参加评比吗，还是留着卖钱？“克瑞蒂亚话锋一转，抬起眼直视康承。

“评比？”康承敏锐的感知到话语中的关键。之前商贩貌似确实提过什么比赛之类的，难道刚才克瑞蒂亚所说的“重头戏”就是评比？

克瑞蒂亚看出他的迷惘，她嘴唇微张，保持好适度的惊讶：“你不知道吗？”

“抱歉，女士。我是第一次来。”康承垂下眼，竟表现出几分让人不忍再问的楚楚可怜。

一个不知道【骨宴】重头戏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身为主人家，克瑞蒂亚肯定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但看着康承的脸，克瑞蒂亚一时间也没意识到这点明显的漏洞，她只是叹息一声，仿佛在为自家宴会的名声还不够大感到不甘：“骨灯评比，我们会给优胜者提供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康承视线无意识划过克瑞蒂亚的衣服。之前太远了他没注意到，现在近距离一瞧，克瑞蒂亚身上的装饰数量真是相当可观……但看这些装饰的色泽，估计和宴会里的器具是一个本源吧。

“嗯。至少以我的能力，我相信我无所不能。”克瑞蒂亚自豪道，“金钱，名誉，或者是……永生。”

最后那一声刻意压低的低语却有惊人的效果。康承身形一顿，难以置信般复述一遍：“永生？”

就算是虚拟世界，永生这一词汇终究还是太过飘渺。而且，她是将“永生”作为奖励提出来，就说明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

真的有人向她要求过永生吗？克瑞蒂亚真的实现那个人的愿望了吗？

像是看穿康承内心所想。克瑞蒂亚继续道：“当然，我过去就已经帮一个人实现了永生。只不过很可惜，他换来的永生并没有施加在他自己的身上。”

她轻轻勾起嘴唇，语气染上些许讽刺：“他啊，将永生作为一个恶毒的诅咒送给了他最恨的人。”

“他将自己赢来的奖励作为诅咒给了别人？”

“呵呵，是啊。”

不管受过何等残忍的折磨，哪怕是肺泡全部破裂，哪怕是心脏被切碎，永生之人总有方法重新站回人间。

克瑞蒂亚像只尊贵的猫咪一样眯起眼，语气轻佻：“因为他要求是诅咒，所以那份永生中添加了点别的东西——”

她停顿几秒，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凑近康承，微微一笑：“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就不说啦，我总该给他们留点隐私，唉。”

看见康承眉头明显一拧，她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咯咯笑起来。

演戏要做到底，康承立马摆出委屈的神色。他用明率的表情语言降低他人的防备心。一个总会把心情写在脸上的人会给人一种他很好读懂的感觉。

遭受那般的眼神攻势，她仿佛于心不忍，克瑞蒂亚又用安慰的口吻对康承轻言：“总之你得知道，我无所不能。”

“欲知后事如何，等你赢得评比我就会告诉你的。”

说完，克瑞蒂亚挥挥衣袖，心满意足离去了。

她没有回头，她也不想回头。

待她转身那一刻起，康承的眼中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冰冷。

一个在虚拟世界中甚至能做到让他人永生的无所不能的人代表什么呢？

或许是虚拟世界的管理人赋予给了她无上的权力，又或者是……她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王，能够更改一切，能够支配一切。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由一串又一串的代码组成。想要更改这个世界的规矩，也不过是更改代码的事情。

那闪烁着荧光的电脑在脑中悄无声息出现。

我们身处虚拟世界中，我们在感知这个虚构的世界的一切。

第12章 人间无我（12）

而我们的身体真正身处的世界，也许正有人站在那个电脑前，掌握全局。这种掌握全局的能力，不是正好和克瑞蒂亚的无所不能相匹配吗？

一个副本中，能如此自如的存在，不正是BOSS吗？

康承注视她的身影，克瑞蒂亚在四处张望，她是刻意在找人谈话。身为主人家，自然少不了搭话的人，但面对那些围拥上来的人，她全是客套几句就匆匆离开。

她在找其他玩家，康承潜意识告诉自己。

心底默默确认人选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康承也离开刚才谈话的地方。

他得去休息的地方看一眼。既然克瑞蒂亚都觉得自己手头上骨灯非常不错，那场内暗自眼红的人也不会少。

如果要惹麻烦，那也得悄悄解决，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正当他脑中正盘算该如何低调行事时，克瑞蒂亚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内。

“既然大家今天兴致那么高，不妨我们做一个预热小游戏吧~”

游戏？康承停住脚步。BOSS总有一种在暗自告知玩家其实是自己在“玩弄”他们的高傲。副本里用“游戏”自诩的活动从来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现在真要开展什么游戏，多半是克瑞蒂亚要动些坏心思了。

可那些作为【骨宴】客人的NPC们不会拒绝克瑞蒂亚的提议，他们欢呼起来，现场瞬间就被炒热。

还进行什么游戏，克瑞蒂亚上去讲个脱口秀也是同样的效果，康承冷漠地想。

原本在舞台上热舞的舞者已经悄悄退场，空缺主角的舞台正在等待聚光灯亮起的刹那。

克瑞蒂亚说话声音不紧不慢：“我一直对别人的梦想很感兴趣，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开办【骨宴】来提供给追梦之人一个捷径。”

底下响起掌声。他们来到【骨宴】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大家对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以，让我再亲耳听听各自的梦想吧——”克瑞蒂亚展开双臂，犹如圣洁的女神，怜悯着众生，“就算这次没有获得评比的优胜也没关系，我愿意在此刻给敢于坚持自己梦想的你一个机会！”

不用获得优胜也可以实现愿望？人群立马躁动不安起来。他们兴奋地喘气，就差把心思写到脸上。

聚光灯会随机锁定在场的各位。”克瑞蒂亚微微一笑，“届时，还请大家给我一个面子吧。”

不等她宣布，激动人心音乐响起。紧凑的鼓点敲响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他们满怀期待，又惴惴不安。

康承站在角落，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

好困，想睡觉。

聚光灯在人群之中不断游走，恶趣味十足地来回打转，却始终不肯锁定真正的目标。

随众人惊呼的爆发，再睁眼时，聚光灯的位置已经定格。

果然……康承面无表情，抬手遮挡住刺目的灯光。这种环节肯定少不了玩家的参与。

克瑞蒂亚的声音从人群前端传来：“麻烦各位上前来吧。”

这种时候起冲突并不是明智之举。不就是说个梦想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康承没有犹豫，抬脚就往舞台方向走去。他用余光观察四周，敖波居然也被点到了，剩下几个应该都是NPC。

他们在台上排成一列，克瑞蒂亚示意人群安静下来。随后她冲最近的NPC一点头，表示可以开始。

“我……我……”那位NPC满头是汗，挤了半天都没有挤出一句话。他做心理斗争许久，最终吼出一句：“我想要成为百万富翁！”

“好！”人群爆发一阵掌声。

“不错的志向。”克瑞蒂亚点点头，目光转向下一个人。

康承就这样看着台上的人说一句，底下人起哄一句，克瑞蒂亚点评一句的流程。本身就是个没打算持续太久的预热活动，聚光灯很快来到康承身旁的敖波。

敖波张开嘴，憋闷许久的他再也忍不住，预备大喝什么。

然而他又像是被人硬生生掐住喉咙，狠狠咳嗽几下。

这都要控制吗……康承眼眸一转，视线定格在隐蔽在人群后的宋如心身上。

无法说出真实想法的敖波最终只能干巴巴说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又是熟悉的流程。宋如心很聪明，她没有在这个可能不会被实现的愿望中透露出她与敖波的关系，她无需敖波许愿平安，对她来说，只要敖波和她还站在一个起跑线上就足够

康承感受到大家把目光转向他。

他蔫蔫地抬眼，没有去看任何人。

“我想要一张柔软的大床睡觉。”他说。

底下的人忽然诡异的安静一瞬。会场内霎那间变得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个愿望很奇怪吗？难道你们不会想睡觉吗？康承疑惑。

克瑞蒂亚的出声打破这片沉静。只见她用羽扇优雅地遮住嘴巴，眉眼弯弯：“这个愿望，你去正厅旁边 的休息所就可以实现了哦。”

“好。”康承点点头朝外走去，不带任何犹豫，“那我先去了。”

路上意外的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人或者机关来阻拦他。克瑞蒂亚也没有再分给他额外的关注，仿佛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位客人。

等康承走出正厅，之前碰到的那位少女仍然站在原处。她看到康承，眼睛一下子亮起：“先生，您是要去休息吗！”

“对，麻烦带我去吧。”康承干脆顺水推舟。

“那我带您去吧！”少女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康承跟上他。

正厅离休息所的地方并不远，没过几分钟，少女就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冲康承甜甜一笑：“到了。您在里面请按自己的喜好随意使用里面的物品，有需要可以随时找这里的服务员。骨灯评比的时候会有专人来叫您的。”

康承点点头，打开门一看。里面都是很普通的设施。但是，它在普通中显出奢侈。典雅的花瓶，精致的画作，一看就价值不菲。

唔，得小心了，它们可能算在规则保护的“艺术品”。

不过这些念头也就想想就行，目光落到那个一看就很柔软很好睡的床，康承不由得多看几眼。不怪他，太久没睡，他是真的很想念自己副本摆着的那张柔软的床了。

看来没打算给初来乍到的客人一个惊喜，里面暂时还没有危险。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康承刚想告别少女，只见少女神色古怪了一瞬，脸上有内心挣扎的迹象。

“那个……我建议您最好在评比开始前保持清醒……”少女嗫嚅着开口，“万一睡太沉了，管事的人会让您的休息优先……您也许就会错过评比。”

康承望向她，少女猛地一缩脑袋。

“总之就是、呃、您……抱歉我多嘴了！”少女捂住脸，丢下一句“抱歉”就匆匆离开。那逃跑的速度，颇有亏心汉逃情债的架势。

康承进入到房间，合上门。

那张柔软的大床就像无尽的漩涡，一直蛊惑着康承躺上去一试。在副本里面奔波那么久，休息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

保持清醒……吗？想起少女说的话，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