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换了衣服洗漱好，唐北琛就来了。

“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病了吗？”

看唐糖脸色惨白，唐北琛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摸她的额头，“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唐糖避开了他的碰触，“只是昨晚做噩梦了。”

唐北琛尴尬收回手：“哦哦，这样啊。”

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自顾自地坐下：“今年中秋也不回去吗？”

“不……”

唐糖下意识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她改口说，“还不清楚，公司不好请假。”

见她态度松动，唐北琛一喜：“那就辞职吧，来爸爸公司上班。”

唐糖毕业之前，唐北琛就提议过让她回公司上班。

只是当时她一心只想逃离那个家和城市，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工作后她几年没回家，他也曾说过让她回家，每次都被唐糖拒绝，唐北琛已经习惯了，这一次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我会考虑考虑的。”

谁知，唐糖这一次竟然答应了下来。

“啊？”唐北琛一愣，“真，真的吗？”

“嗯。”

唐糖淡淡说，“我的家在那，总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会跟公司提交辞呈，然后回家去爸爸公司上班的。”

“好，回来就好。”

唐北琛激动地坐直了身子，“爸爸一定给你安排好的岗位，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唐糖：“……”

你嘴里出来的承诺，还能信吗？

父女俩一年也就联系那么几次，聊天的总时长估计不超过半个小时，该说的说完，便没有话题可聊，安静了下来。

唐北琛向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儿，一尴尬，就想找借口离开。

“爸爸。”

唐糖目不转睛看着他，“我昨晚其实没有做噩梦。”

“啊？”唐北琛不解，“那，又是怎么了？”

“我梦到我妈妈了。”唐糖一字一顿说。

唐北琛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整个人看着都僵住了。

“我梦到了我被人丢了后，妈妈发疯了似的找我。”

“还梦到她抑郁症后，经常半夜醒来找我，她在梦里问我为什么都没有人相信她？”

“看到妈妈一个人痛苦，我也很难受，很无力，我想抱抱她，安慰她，但在梦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她受苦。”

“但是又好奇怪啊，我梦里看到的妈妈好像不是在同一个时间，但每次看到她，都是在同一个房间里。”

“她好像被困在了那个房间里。”

唐北琛后脊一凉，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二十年前的事：

“我们离婚吧，我只要看到你就觉得愧疚，想到女儿我就感觉好痛苦。”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这对我们都不公平，所以放过我们彼此吧。”

“夏景，我知道你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但女儿的事真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怪过你，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我们是夫妻，无论多苦多难，我都会陪你一起。”

“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们以后可以再要，你想要几个就几个。”

“我爱你，所以别抛弃我。”

“失去女儿我们都痛苦，但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面对一切。”

“要是连你也抛弃我，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每次苏夏景清醒着想要离婚的时候，他都再三安慰，再三保证，许下了一个又一个承诺。

可是他食言了。

最后活下来的也是他。

“爸爸。”

每喊出一个字，唐糖的心脏都会跟着抽痛，“为什么是我小姨呢？”

唐北琛已经完全不敢再看她。

“就算我妈妈跟小姨关系再不好，她们也是名义上的姐妹，你为什么最后还要跟她结婚？”

“你和小姨之间是怎么相爱的我不想知道，但……为什么非要是她？”

“你考虑过我妈妈的感受吗？”

哪怕出轨的对象是陌生女人，也不至于让妈妈受那么大的刺激啊。

一个是名义上的家人，一个是托付终身的老公。

妈妈病情加重，在最需要家人陪伴照顾的时候，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吗？

字字珠玑，唐北琛无力反驳。

他的头压得越来越低，将整张脸埋在手掌中：“对，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和你。”

唐糖面无表情听着，心里越发为苏夏景感到不值得。

她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的大明星，为了个男人放弃前途，最后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太不值得了。

如果她有机会回到苏夏景去世之前，她一定要告诉她这个男人靠不住，他不值得托付终身。

哪怕唐北琛当时表现得再好，他们再怎么相爱，哪怕，她再没有机会出生，也一定要想办法让苏夏景远离这个男人。

“我问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和妈妈自责，或是想要你弥补什么的。”

唐糖冷冷问道，“我只是一想到梦里被困着怎么也逃不掉的妈妈很可怜，所以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爸爸，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唐北琛停下了哽咽，沉默了下来。

唐糖也没指望他时隔二十年还会承认自己的错，等了会儿，便说：“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你小……楚楚她体质特殊，很难怀孕。”

唐北琛捂着脸说，“医生说，要是打掉孩子，她这辈子基本就没机会再当母亲了。”

“……”

唐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唐北琛沉默不语。

唐糖只觉得荒唐：“但最后孩子还是没保住不是吗？”

“可你仍然选择跟她共度一生了。”

唐北琛哑口无言。

“那你知道苏楚楚其实生过一个孩子吗？”唐糖忍着恶心说。

唐北琛一怔，终于抬起头看她。

“苏楚楚并不是没有机会当母亲，她有孩子，她的孩子并没有比我小多少。”

“你，你怎么知道的？”唐北琛不敢相信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唐糖冷漠看着他，“我反而很好奇，爸爸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我小姨的话？”

唐北琛又沉默了下来。

唐糖知道，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了解所有事情和唐北琛本性后，答案早就不是他爱不爱，或信任不信任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只是选择了逃避，然后给自己找了个挡箭牌，找了个借口罢了。

毕竟，跟陌生女人再婚和跟小姨子再婚，在他心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