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萱闻言，唰的一下抬起头。

她猝不及防直接撞进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睛里。

宋知萱一愣，而后立刻低下头，她颤抖着声音开了口:“皇上，奴婢，奴婢……”

宋知萱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口一句完整的话，没办法，她脑子实在是乱极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觉得皇帝眼里带着戏谑，仿佛是在故意逗她玩似的，但下一秒，宋知萱便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她算什么？

她何德何能？

皇帝怎么可能当着自己的大事不去管，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专门跑来逗她玩？

宋知萱想到这些的时候，突然间电光一闪，她觉得自己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

是了，皇帝这样的大忙人，若非有所图，怎么可能屈尊降贵的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宋知萱思考许久。

自以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的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开了口:“皇上，奴婢确实没想到太上皇会离开的这般仓促，太上皇还在时，对奴婢以及身边伺候的宫人们，都万分照顾，奴婢不甚感激。”

偌大的宫殿里分外安静，宋知萱只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回荡着，这让她不免有些紧张。

宋知萱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她稳了稳情绪，继续道:“所以，太上皇病情突然加重，甚至促成今天的局面，奴婢自然悲痛万分。”

“皇上，不瞒皇上，若非太上皇生前曾下旨无需任何人陪着，他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奴婢此刻都恨不得直接随太上皇去了。”

宋知萱说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她下意识的将头埋得更低了。

但其实宋知萱心里是对自己的这番话感到非常满意的，不仅有一次对着皇帝保证了在自己的眼里，太上皇就是因为突然加重病情不幸离世的，至于别的，她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清楚。

同时还顺便提醒了皇帝一句，自己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的跪在这里，可是太上皇生前下的旨意，他不需要任何人打扰他，就想自己安安静静的离开。

是了，先皇曾在病重时特意下旨，自己若是离开，不需要任何人陪葬，他自己走就可以了。

所以，无论别人对先皇的评价是什么，对于宋知萱而言，她是敬重先皇的，至少在她眼里，她是万分感恩的。

若非先皇的旨意，宋知萱现在也压根没有时间在这里跟皇帝拉扯了，早就被白绫了结了。

也正是因为对先皇的好感，以至于宋知萱对眼前的新帝，心里情绪十分复杂，她不明白先皇明明已经时日无多，为什么他还要赶尽杀绝？为什么要让那个尊贵了一辈子的男人，走得那样狼狈和难堪？

宋知萱不明白。

难道真的就这几天都等不及嘛？

宋知萱心里有疑惑，但是更多的是对新帝手段冷漠的畏惧和胆寒，所以别说开口质问了，她甚至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没办法，小命要紧。

宋知萱低着头，逃避般的闭上了眼睛，她此刻是如此的希望自己的这番话，能多少勾起皇帝心里或许可能压根就没有的恻隐之心，毕竟太上皇已经离开，宋知萱希望皇帝挪一挪视线，当她不存在。

当然，若是皇帝就是看不惯她，就是要处置她，那她，也没办法。

或许是想到了这些，或许是宋知萱清楚皇帝真的可能这么无聊，以至于宋知萱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了一抹紧张，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与此同时，甚至肩膀都有些微微颤抖。

宋知萱此刻的情绪，无论是好是坏，总之通通源于眼前的皇帝。

然而皇帝对此一无所知，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宋知萱，见她这副样子，脑子里闪过她的话，宋知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该怎么形容。

明明上一秒他甚至有些想笑，不为别的，笑宋知萱的胆大包天，笑她明明怂包一个，每次见了自己都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甚至在当初自己人见人嫌的时候，她便是如此。

然而此刻自己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她倒是一反常态，居然还威胁起自己来了。

皇帝对宋知萱的表现感到好笑。

然而下一秒见宋知萱悲伤到难以抑制的样子，她好像是真的因为先皇的离去而悲痛欲绝，此刻皇帝不由得深思她的话，他上一秒还觉得可笑的话，再此刻又觉得多了几分真心一般。

皇帝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烦躁从何而来，但是他非常清楚的是，他很讨厌此时此刻的宋知萱，讨厌她的心里全都被另一个男人掠夺。

也幸好宋知萱不知道皇帝心里的想法，不然估计会在第一时间为自己喊冤！

此刻的宋知萱心里七上八下的，左等右等始终没有等到皇帝的话，宋知萱有些按耐不住，忍不住开了口:

“皇上……”

“既然你对太上皇如此情根深种，那朕可以成全你的一片真心。”

不巧的是，皇帝也在同一时间开了口。

而宋知萱听到皇帝的话之后，脸色顿时惨白，她下意识的抬头:“皇上，奴婢……”

宋知萱的话梗在喉咙，看着皇帝平静而冷漠的脸，她心底顿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那种自己可能真的活不过明天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

以至于宋知萱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一个字。

而皇帝毫无准备便看到了宋知萱憔悴惨白的面容，他心口一紧，心底顿时涌起异样，以至于他剩下的话也堵在了喉咙。

那些咄咄逼人的话他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随之而来的是皇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了的愉悦，宋知萱眼底的恐惧并非作假，她看起来是真的怕死，别说真的让她陪着太上皇一起走了，光是多说几个字她仿佛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皇帝心想，看来她对太上皇所谓的感情，也很不值一提。

皇帝眼底闪过愉悦，他说道:“罢了，既然太上皇生前特意下旨希望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那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宋知萱没有坐过过山车，但是她此刻的心情跟过山车上的乘客是一样一样的。

毫不夸张的说，宋知萱上一秒感觉自己已经坠入了地狱，然而皇帝的话却仿佛天使之音一般，直接将她拉回了天堂。

大起大落，不外乎如此。

宋知萱蓦地抬头，她直直的看着皇帝，眼底的欣喜挡也挡不住:“皇上……”

皇帝猝不及防，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他愣了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宋知萱，也是在这一刻，皇帝才惊觉，原来她的眼睛居然这么漂亮。

皇帝心口动了动。

他不由得开口，话语里带着些许笑意:“怎么，一听到朕成全太上皇的心愿，你就这么高兴？”

宋知萱眨了眨眼，仿佛听错了一般。

皇帝居然没有上纲上线的折腾她，居然还自己为她的失控找了理由？

宋知萱打从心底里觉得不真实。

她抿抿唇，说道:“皇上宅心仁厚，奴婢为天下有您这样一位帝王而感到开心。”

皇帝闻言，眼底笑意更浓。

宋知萱见皇帝愉悦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她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看上去漂亮极了。

皇帝眸光闪了闪。